飄天文學 > 第零聖途 >第45章 孤身人的所求
    在離開永恆大殿的路上,王子德里克遇見了他的兄長,狄斯貝克王位的未來繼承人,安德烈·索拉爾·弗里德里希。

    “明天就要回亞諾爾麼?我以爲你能多待一些日子。”王子安德烈是個個子很高的中年人,臉型瘦長,眉骨和鼻樑都很高,短髮短鬚,下頜角突出,顯得臉型瘦長卻方正,堅毅,並不美觀的類型。

    反觀德里克,雖然蓄起了鬍鬚,但只要打眼一看就能確認是個英俊的男人,跟他的哥哥長得非常不像。

    也許因爲兩人並不是一母所生。德里克是戈爾斯坦二世的私生子。

    “是的,明天就會離開。”德里克點頭,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兄長,既不親近也不疏遠地,好像只是跟一個普通得無法再普通的朋友攀談,“因爲伊蓮娜的身體狀況並不算好,她也思念自己的父親,所以我決定早一些回亞諾爾。”

    安德烈點頭。

    “這次離開,下次再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安德烈抿抿嘴脣,語氣似乎並非是客套話,“不過祝賀你,德里克,祝賀你成爲新王。”

    德里克微微頷首:“謝謝。”

    對待這個哥哥,德里克的態度倒確實是相當冷淡的。原因無他,只是陌生。作爲私生子,他能被戈爾斯坦接納並養在宮廷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每天見到的無非是些嫌棄的目光,每天聽到的無非是些閒言碎語。而兄長安德烈,對他來說更好像是在這宮廷裏飄蕩的幽靈,難得一見。

    同樣,對安德烈來說,德里克也是這樣的。

    “父親已經召見過你,想必狄斯貝克和亞諾爾之間的命運也有了結論。”安德烈又說道,“所以,你是如何迴應他的——是臣國屬地,還是互不相問。我知道亞諾爾雖然歷史傳承相當悠久,文化底蘊也非尋常國家能比,但它的日漸貧瘠是肉眼可見的。”

    德里克搖頭:“亞諾爾永遠都只是亞諾爾,不會成爲任何國家、任何家族、任何強者的附庸。”

    “如果這樣,那我能做的也只有爲你獻上祝福。”對安德烈來說這似乎只是個消息,並沒有任何積極或消極可言,畢竟他只是王位的繼承人,並非實際擁有者。戈爾斯坦二世雖然日漸衰老,身體卻尚且健康,自己衣食無憂,對王位暫時還沒有那麼渴望。

    但是“等以後我當上國王就幫你”這種話是萬萬不能說的,一是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在老子頭前兒裏,二是這話說出來就好像盼着自己爺們兒死,好說不好聽。

    對於安德烈的祝福,德里克看不懂。因爲他不知道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到底抱着什麼態度——當年自己在王宮中過得艱難,他並沒有施以援手;而當自己因爲頂撞王后被判放逐時,他也沒有落井下石陷害自己。

    所以對這個哥哥,德里克常常懷着如對父親一樣的恐懼,未知的恐懼。

    辭別了安德烈,德里克離開王廷,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他在思索,思索上午時,與公爵哈特·萊斯特雷斯的對話。

    ……

    “我要求您,明天就離開塔洛斯、離開狄斯貝克,回到您即將繼承的王國亞諾爾的國土之上。”

    當時,萊斯特雷斯是如此陳述的。

    這讓德里克王子感到驚訝,因爲在不息鼓動被消滅殆盡、自己的手下已經深陷牢獄的現下,哈特公爵的提議竟然只是要他提早離開王城。

    這無疑是在暗示他儘早逃難。

    “即便你不要求,我也有這樣的打算。”德里克收束了釜之聖途的震顫,向萊斯特雷斯說道,“但是我仍舊要問你,爲什麼要求我提前離開故國、回到亞諾爾?”

    萊斯特雷斯張望着窗外的風景,榮光之都上方的天空似乎永遠都有些陰沉,即便是天氣晴朗的日子,那湛藍的天空之上也像是蒙着層薄薄的灰。

    “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倒不如說最直接的一個原因是這國家只有您知道‘渴求者’的真實身份,只有您儘早離開,我才能完全安全。”

    “第二點,您似乎並不打算在成爲亞諾爾的國王之後臣服於狄斯貝克。對麼?”

    德里克點頭,直言不諱:“是的,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所以您留在這裏就更沒有意義了。”萊斯特雷斯扭頭一笑,那笑容令德里克感到厭惡,“並且,隨着您在塔洛斯逗留時間的增加,更多企圖從亞諾爾的臣服中撈取利益的人會對您動手——不只是狄斯貝克的人,也會有亞諾爾的人。”

    確實如此。畢竟亞諾爾也是個結構完整的政權國家,國王之下,大小貴族不計其數,國王艾爾·西里斯已經病入膏肓,公主伊蓮娜的疾病詛咒由來已久,統治這國家的西里斯家族即將斷絕,那麼新王究竟由誰擔任猶未可知。

    在這種時候,公主忽然有了丈夫,國王忽然有了女婿,這對亞努爾的本土貴族來說並不是個好消息,而如果這位王子死在自己的故土上,那自然是誰都賴不上的最好的事情。

    面對德里克遲疑閃爍的眼神,萊斯特雷斯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最後闡述了一下自己對這年輕人的看法。

    “我雖然研究心之聖途的咒術,但不代表我本人就是十惡不赦的邪魔,你雖然不是正統的皇室成員,但你仍然是戈爾斯坦陛下的兒子。國王陛下對我有恩情,所以我希望他的每一個後代能夠平安地活下去,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

    回到住處,德里克發現妻子伊蓮娜在空曠的客廳閒坐。她的面前擺着一盤水果,被切開的蘋果切面已經發黃,看來沒有得到這位公主的垂幸。

    “你什麼時候起來的?”德里克對於妻子可謂關懷備至,快步上前的同時已經將外袍脫下,披在了她的身上,“大廳裏陰冷,你穿得太少!”

    妻子伊蓮娜微笑,搖了搖頭:“我今天起牀,覺得身體很舒服。想要坐一坐,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想要出去走一走。”

    “最好還是不要走動了,這裏的一切對你都太過陌生,而且這個國家也不是全然將我接受。我希望你萬無一失。”德里克說着,從盤裏拿起一片蘋果放進嘴裏,“有個好消息——明天,我們啓程回亞諾爾。”

    公主臉色一變,半是驚喜半是憂慮:“明天就走麼?我甚至都還沒有見過你的父親,就這樣離開會不會太過失禮?”

    “如果想見,以後也會有機會的,”德里克安慰妻子,眼眸之中的笑意越發強烈,“當下我最在乎的事情就是將你的詛咒治好,我已經找到了辦法。等我們回到亞諾爾,我就會着手解咒材料的籌備。”

    初次見到伊蓮娜時,德里克只是個孤身一人行走荒原的騎士。他因爲在故土頂撞王后而被判處流放之刑。

    沒能得到大騎士蕾奧娜的愛,也沒能得到家族和故鄉的容納,他滿懷悲傷地離開了狄斯貝克。

    不知過了三年還是五年,但他記得是在得到釜之聖途之後,在森林中,他遇見了一個躺在青石上的少女。少女的華貴衣裝與不俗氣質吸引了他,於是他與她交談。

    他知道了伊蓮娜的名字,也知道了她因爲身受厄難的詛咒,生命日漸衰弱。在感覺自己命不久矣後,她孤身離開城邦亞諾爾,在森林中等死。

    德里克不忍她如此無人知曉地逝去,於是勸慰了她,帶她回到了亞諾爾。

    之後的故事便非常簡單——公主找到了合心意的夫婿、病入膏肓的國王找到了合心意的王位繼承人。而德里克則開始研習咒術,並在深感知識匱乏的時候想到了故鄉王城的大書庫。

    他只是沒想到,哈特·萊斯特雷斯公爵竟然是咒術研究的集大成者,更是王城隱祕教團“不息鼓動”的創始者。爲了得到他的幫助,德里克王子向公爵許諾了手下瑟芬克·雷頓的保護,以及亞諾爾藏書館中所有關於咒術與神祕的古老典籍。

    他更沒想到,自己得到解咒祕法,竟是在這個教團被滅、手下被抓、哈特與自己都處境危險的日子。

    這一切都過於戲劇化,又因戲劇化而不夠合理。

    但是無所謂,他只在乎妻子能否被完全治癒。只要伊蓮娜能夠健康,未來的日子便有了期望。作爲國王的私生子,他不曾得到過什麼人的溫暖,但是妻子卻從未對他有過半分的厭棄,反而總是那麼溫和、那麼親善、那麼尊敬着自己。

    我德里克·奧倫治·弗里德里希,只是想要過平靜的生活。

    ———

    第二天,羅倫和蕾奧娜外出散步的時候聽說了德里克王子離開塔洛斯的消息。送行的人不少,不過國王和王后,大王子和王妃都沒有到場。

    “不知道叔叔有沒有去。”蕾奧娜隨口問了一句。

    “你叔叔是個商人,即便沒有商機也會習慣性地賣個人情,應該會去的。”羅倫解釋着,順手拿起了一個楊桃。他前世喫過一次楊桃,但是因爲形狀的深刻而忘記了味道。

    想起自己曾經跟丈夫說起過德里克對自己的失禮,蕾奧娜怕羅倫心懷芥蒂,一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笑問道:“你覺得那傢伙是逃走了嗎?”

    “難講。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要研究咒術,但按照時間推算應該還不是離開的時間。也許他真的逃走了,也許他受到了什麼人的脅迫。”

    “脅迫?比如……那個渴求者本人?”

    羅倫雙目沉沉,將楊桃放回攤位,暗暗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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