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帝國的海軍總將軍,他明白自己在十二上領主中的地位並不算高,畢竟狄斯貝克是個陸上強國,以步兵與騎兵爲主力碾壓敵人是他們的基本戰術。至於海戰,估計要等發現了海那頭的敵人才會有所進步吧。
這次是納努克與公國吉爾德斯的戰爭,帝國與納努克已經達成了通商的盟約,除非狄斯貝克主動撕破臉皮,否則雙方是不會爆發什麼戰爭。而吉爾德斯公國又是四面無水的內陸國,海軍自然是派不上什麼用場的。
但是每到要打仗,佩圖拉伯·福根還是要跟陸軍總將軍萊茵·喬納森一同出席的,即便在這期間他什麼都不會說,只是像個啞巴一樣站在那裏,靜靜觀察另外幾個與會人員的狀態。
比如繆斯王陛下,他一如既往的淡然,一如既往的嚴肅。不過這些年來他的白髮越來越多,夾雜在深棕色的長髮之中,給人以蕭索的感覺,儘管這位國王根本沒病沒災,也並不如他外表所表現的那麼衰老。他也許只是在裝病,好提前看出來到底有哪些人對他的王位圖謀不軌。
再比如萊茵·喬納森將軍,也是一如既往的一絲不苟,一如既往的侃侃而談。佩圖拉伯比萊茵·喬納森要年輕很多,今年只有三十一歲。所以他在觀察萊茵將軍的時候不僅是在觀察同僚,也是在觀察一個老大叔。
然後,就是洛嘉·範迪爾這個老傢伙。佩圖拉伯對這個行政院主持實在不敢恭維,他看起來有90歲?100歲?120歲?誰知道呢,聽說他還有個二十來歲的私生女,真是老而彌堅的怪物。
瞧瞧,瞧瞧他那張老臉,這還能叫臉嗎?完全就是在樹墩子上掛了張人皮,即便是老獸人都比這張臉要好看。這樣的老東西,簡直就像是拄着柺棍的半腐爛屍體,繆斯王怎麼能安心把行政大權交到他手裏?這樣的老傢伙就算不被暗殺,估計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多抖擻幾下都會把自己給抖死吧。
在海軍總將軍的腹誹中,行政院主持洛嘉·範迪爾緩緩開口:“我認爲……吉爾德斯這片土地,對帝國是無必要的,我的王。納努克,赫拉斯,如今與我們都有着暫時不能開戰的親密關係,但究其根本,赫拉斯與我們在位置上更加毗鄰,且與我們的往來只會更加密切。”
戈爾斯坦二世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於是洛嘉·範迪爾挪了挪柺杖,繼續說道:“納努克人善戰,但與我們終究有着太大的差異,他們野蠻、憨直、不善經營土地田產。今天還是互通有無的朋友,明日若是遭遇災禍,便會變成吞噬友人的豺狼。”
“你的意思,納努克和吉爾德斯之間的戰事不需要我們的關心,納努克人佔領了也好,赫拉斯搶走了也罷,無所謂?”
行政院主持輕輕咳嗽了一聲:“畢竟,亞諾爾雖然距離稍遠,但也將成爲狄斯貝克投向湖面的第一塊石頭。吉爾德斯,可有可無。”
“看來你的消息很靈通嘛,範迪爾。”戈爾斯坦聞言眯起了眼睛,聲音也低沉了幾分。
伴隨繆斯王語氣的變化,衆人感覺到他身後那高大的盔甲似乎抖動了一下。
洛嘉·範迪爾微微欠身,以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答道:“請原諒,我的王。我並沒有聽說什麼消息,我只是知道,在德里克殿下迎娶亞諾爾的公主之後,亞諾爾就勢必會成爲狄斯貝克的一部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哼……罷了。”戈爾斯坦二世乾笑了一聲,衝身後盔甲擡了擡手,“亨德里克森,你認爲範迪爾的看法如何?”
令人驚訝的,那盔甲之下發出了男人的聲音:“範迪爾閣下的分析合情合理,但是一切都由陛下來決定。”
那具盔甲之下,是狄斯貝克十二上領主之一,禁軍統領,羅德里克·亨德里克森。在戈爾斯坦二世尚且不是國王的日子裏,亨德里克森便已經是他的護衛。傳聞他那異乎尋常的高大是因爲有巨人族的血統,也有人說他是經歷“神座倒懸之戰”後墜落大地的舊神在人間留下的子嗣。
但是毋庸置疑,他是個強者。這件事,在場的人裏繆斯王自不必說,兩位將軍萊茵·喬納森和佩圖拉伯·福根都曾親眼目睹——曾經,一個瞳之聖途的刺客闖入王廷,以高達七階的強大實力迫近繆斯王五步之中。
然後,被這位禁軍統領一拳打飛了腦袋。
所以,每每這位總是像死物一樣待在繆斯王身邊的禁軍統領有所動作時,在場的不管是上領主還是普通貴族官員都要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但是,這麼好的機會就讓它白白錯失麼?”萊茵·喬納森將軍並不放棄,向繆斯王進言,“我的王,我認爲我們完全有機會打贏這場戰鬥,納努克並不擅長經營土地,他們甚至會直接將吉爾德斯送給我們。至於赫拉斯,我不認爲他們會因爲這件事而與我們開戰,這並不明智,也不正當。畢竟那片土地本來就不是他們所有。”
戈爾斯坦挑了挑眉毛:“喬納森,我的萊茵將軍。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並不想爲了一片並不能實質性改善我國糧食問題的土地而冒與赫拉斯全面開戰的風險。我能體會你想要與赫拉斯的‘灰燼騎士團’一較高下的野心,但我並不想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浪費我寶貴的士兵的性命。”
說完,戈爾斯坦頓了一下,卻沒有給萊茵將軍繼續說話的機會,忽然開口補充道:“不過我也知道,對一位士兵來說,打仗是世界上最讓人興奮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們的軍隊已經休養了太久,應該活動筋骨。所以……我允許你率領軍隊在狄斯貝克西面防線轉一圈,算是同時給納努克和赫拉斯一個態度——我們誰都不幫,也可能幫助任何一方。不管你們哪一方得到這片土地,你們都要記住狄斯貝克沒有插手的這份恩情。就這樣。”
國王已經做出這種讓步,即便是萊茵·喬納森都無法再說什麼,只是單膝跪地表示感謝:“感謝您的寬容和明智,我的王。”
但是佩圖拉伯·福根卻在這時開口了:“那個,陛下。”
對於佩圖拉伯·福根的發言,戈爾斯坦二世有些高興,畢竟這位海軍總將軍雖然從不缺勤,但也很少開口:“什麼事,福根將軍。”
“雖然只是做做樣子,但是……您的至高大騎士們似乎都……”
“是麼?”戈爾斯坦扭頭看向禁衛統領亨德里克森,“雖然他們不歸你管,但你應該知道他們的動向。”
“是的。”點頭,亨德里克森脫口而出,“吉恩·霍克伍德在四天前離開塔洛斯,去往東邊沙漠與雷尼伽茲會合,對一個正在逐漸復甦的荒漠亡靈陵墓進行清掃;老布洛特與費萊·莫里森一直駐守南方邊界,尚未歸來;凡赫特正在參加母族的儀式,難尋蹤跡。”
還有一個,亨德里克森沒說。
戈爾斯坦知道他留在嘴裏的是誰,哈哈大笑起來:“我願意用雙倍假期換她走一趟,算是佔用她蜜月的一點補償!”
衆人這才記起,最後那位大騎士正是最近剛剛新婚的蕾奧娜·凡·維恩斯特。
於是氣氛變得鬆弛起來,大家的臉上也逐漸有了些笑意。畢竟是王國首屈一指的女騎士的婚事,不管是何等無情薄義的人都會因爲這樣的好事而沾染上一些喜慶的氣氛。
“那麼,明天我會派人讓她來王廷,親自向她提出這個要求。”戈爾斯坦拍拍自己的肩膀,像是撣落本不存在的灰塵,“時間已經不早,諸位都回去吧。”
於是兩位將軍以及行政院主持向國王陛下行禮,而後紛紛離開了議事王廷。
等到衆人都走了,戈爾斯坦輕呼一口氣,對着面前空蕩蕩的大廳問道:“德里克……如何了?”
伴隨這聲詢問,一個人影從陰影中走出來,跪拜在國王面前。他是刺客庭的成員,刺客庭是戈爾斯坦組建的用於對敵對貴族實施暗殺的組織。
“晚上九點左右,德里克殿下在一處森林中被怪物襲擊。”
戈爾斯坦擡頭看了眼機械鐘,已經是凌晨三點:“傷亡如何?”
“無人生還,包括殺死德里克殿下的怪物。”
“嗯。”
隨着國王的點頭,那名刺客向後退卻幾步,消失在了陰影裏。
而繆斯王,他望着空蕩蕩的大廳,又一次喃喃。
“德里克,我的兒子……”
“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