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啊！”
自嘲一聲，羅倫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險些昏死過去。
拄着長劍作柺杖用，羅倫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在滾滾硝煙中找到了自己的藥箱。他很慶幸自己當時用稀薄的薪水打造了這個材質上乘的藥箱，打開來看，裏面竟然一瓶藥劑都沒有損壞。
鎮痛藥劑，一大口。
恢復藥劑，一大瓶。
消毒藥劑，洗傷口。
精力藥劑，補體力。
最後，清水漱口，防止串味，護理口腔。
狀態逐漸恢復，羅倫走到多米尼克的屍體旁，泄憤地將漱口水吐在了屍體上，隨後將長劍狠了上去。
所有武器上都雕刻了精靈種族“享樂者”一派的標誌，這個時代沒有指紋對照，即便有人發現了案發現場也只會認爲是那些臭名昭著的精靈傭兵與行刑者的兩名隊長髮生戰鬥，並殘忍地殺害了他們。
至於爲什麼多米尼克和瑪麗·皮桑會來到城外的小樹林，隨外人如何猜想吧。
“可惜森之聖途的力量已經消退，否則便可以操控樹木將屍體拖入地下，用草木遮掩戰鬥痕跡，徹底銷燬罪證……”喃喃自語着，羅倫將自己已經破爛到無以復加的衣物脫下，光着膀子向密林伸出走去。
……
做了個夢。
夢中，赤紅火焰燃燒天空，雲朵染上致命的血色，天空之上，一顆巨大的心臟發出雷鳴的泵動，佔據太陽的位置懸掛在彼端，蜿蜒的象牙自心臟垂落到大地，堆砌成山巒的屍骸被吸上天空。
碩大的心臟之上，恐怖眼瞳豁然睜開，看向了自己。
“！”
法爾杜絲·阿赫桑，從噩夢中驚醒。
她起身，頭部的劇痛如同重錘落下，將她給砸躺下去。
有種清涼的感覺，微風吹拂，樹葉婆娑沙沙作響，斑駁的日光照到自己臉上，耳邊有溪流的聲音，充滿生機，令人有繼續活下去的樂趣。
聽到了法爾杜絲起身的聲音，剛剛從溪流中走出的羅倫擦拭身軀，說道：“剛給你喂下藥劑沒多久功夫，聖途的力量確實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神奇。”
“我們在哪裏……天堂麼。”法爾杜絲緩緩開口，問道。落入狄斯貝克的審判庭手中，她覺得自己必死無疑，而羅倫正在自己身邊，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也死了。
披散着金色長髮，羅倫從藥箱裏取出了自己已經準備好的襯衫換上：“如果你的天堂裏有我一席之地的話，我很高興。不過眼下我們並不在天堂——我已經把你從行刑者手中救出來了。”
法爾杜絲一驚，強忍頭痛坐起身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法王眼瞳還在。
“他們沒有取得法王眼瞳，你是怎麼……”
“我把他們殺了。”羅倫的回答簡明扼要，“多米尼克，還有那個偷襲你的女人——我忘記她的名字了——都被我殺了。”
法爾杜絲難以置信地注視着羅倫，良久之後，緩緩開口：“兩個聖途者……你，怎麼做到的……”
羅倫擡頭張望天空，沐浴溪流洗去身上的血污與灰霾後，肌膚的令他心情轉好，一掃殺戮的陰沉：“只要準備充分，弱者也能戰勝強者。”
法爾杜絲顯然對這樣的答案是不滿意的：“不，我是說，你說的有道理。但是這要在合理的偏差之內……你，一名藥劑師，即便你擁有燈之聖途，你怎麼可能打敗兩名聖梯至少在五級以上的殺手？”
這話也沒錯，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行刑者的專業就是搜捕與殺戮，藥劑師的專業就是研究、配置藥劑，這是毋庸置疑的。而羅倫踏入他人領域，並在其上將他們抹殺，這纔是真正令法爾杜絲難以理解的事情。
面對法爾杜絲的疑問，羅倫回身，衝她微微一笑；“也許，因爲我比他們更有天賦。”
不等法爾杜絲再說什麼，羅倫搶斷了她的主動權，擡手指向身邊溪流：“你在審判庭待了好多天，想必也一身污漬。我給你帶了換洗的衣物，你去河裏清洗一下，然後跟我一起回城。”
“留在原地，我嫁禍給了精靈傭兵。另外通緝令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變容藥劑我已經帶來了，並且我延長了時效，二十四個小時之內不會恢復本來面容。”
“這些……”法爾杜絲指的是換洗衣物與變容藥劑，“都是你作戰之前就準備好的？”
羅倫點頭：“因爲我確信自己必勝。”
……
法爾杜絲下水沖洗的時候，羅倫默默面對着一棵大樹發呆。
死戰的塵埃落下，更多的塵埃卻揚起——自己能夠攝取他人聖途贊爲己用的能力，看來艾爾提米斯是早就知道的，她爲什麼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甚至在自己當面詢問的時候都選擇逃走？
另外，自己攝取了她的森之聖途後，在黑暗狹間中目睹的那場驚天動地、駭人聽聞的戰鬥又是什麼？看雙方的形象，似乎與傳說中代表森之聖途的新舊神明——灰骸與豐饒之樹暗合。難道是因爲自己攝取的森之聖途過於濃厚，使得黑暗狹間上演了那場“神座倒懸之戰”中森之聖途的爭奪戰？
“灰骸伐倒了豐饒之樹……”回憶《諸神正史》中的言語，羅倫喃喃道。
他低下頭，凝視自己的身軀。
聖途的符號與階級緩緩浮現。
燈之聖途第四階，加斯科因神父的遺贈。
瞳之聖途第五階，殺死瑪麗·皮桑的戰利品。
刃之聖途第六階，殺死多米尼克·布徹的戰利品。
從一開始不自覺地重現，到後來有意識地攝取，現在的他甚至可以將死者的聖途給收容在自己的體內。
這到底是什麼？一種聖途麼？
還是說，是來自其他維度的褻瀆的力量……
沒有任何思路，羅倫對眼下的情況只能權且拋下。
畢竟答案就在艾爾提米斯那裏。
結束了沐浴，法爾杜絲回到岸上擦乾身體，還摸上來幾條魚。在審判庭的這幾天她一直被灌藥，根本沒有喫下任何東西。現在藥效解除、身體逐漸復原，她感到了空前的飢餓。
再者，她喜歡喫魚。
羅倫給她烤了魚，但是沒有鹽巴和胡椒調味，他只好用鹹味的消炎藥劑充當調料，好在這東西本就可以入口，也沒有其他怪味。
“謝謝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條命。”喫魚的時候，法爾杜絲向羅倫道謝。
羅倫點頭：“會給你機會報恩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將致幻藥劑的殘留排出。另外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放棄作眼瞳容器的重任，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法爾杜絲知道羅倫是爲她好，但是她能迴應的只有沉默。
羅倫也不多勸什麼，默默喫魚。
回到王城已經是傍晚，“兄妹兩個”路過箍桶店門口，店主人驚訝於“阿梅利亞”完好毫髮無傷的歸來，被羅倫解釋說“只是一場誤會，已經解決”。
回到家，兩人都癱倒在沙發上，羅倫有些生氣，因爲沙發有一處被瑪麗·皮桑扎穿的空洞，雖然不顯眼，但是爲了百分百不讓蕾奧娜發現，他不得不再換一次沙發罩。
“家裏的沙發罩可不多了啊……”
“不如我送你個沙發罩以表感謝吧。”
“也行。”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忽然有人前來敲門。法爾杜絲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羅倫倒是並不怎麼懼怕，淡定前去開門。
出乎他的意料，前來敲門的是一位陌生年輕男子，個子很高、長相英俊，但是神色卻十分凝重。
不等羅倫詢問，他已經後退鞠躬、自我介紹：“您好，羅倫先生。我是羅蘭·杜蘭達，金翼騎士團千夫長，維恩斯特團長的副官。”
聽到妻子的名字，羅倫眯起了雙眼，因爲對方的臉色已經把話說了一半。
“我是來通知您的——”羅蘭·杜蘭達垂下眼眸，沉聲道。
“繆斯王陛下，想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