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少了很多平日聽過很多次的聲音，但其實這山也有自己的聲音，也很熱鬧。下了雨蘑菇就“啵啵啵”地冒出頭，露珠“咕嚕”地從綠尖尖滾下來，鳥叫蟲鳴起起伏伏，偶爾也會有“小客人”們上門來，它們不敢靠近，就躲在遠處的石頭上樹叢間偷偷看看這兩個生人，嘰嘰喳喳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某日有個“小客人”來串門，送來了一朵紅色的花，花瓣上還帶着一點水汽，冷木兮用指腹蹭了蹭它頭頂的絨毛，那通體雪白的毛裏夾着一抹黑。“小客人”小心地把爪子踩在冷木兮的膝頭，把那花放在了他的掌心，他嗅了嗅那花除了花香還有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倒是笑了起來，看來這附近有個熱泉呢。
冷木兮把這個事情告訴了嚴焱，嚴焱來了興趣，自然也很願意去看看，這麼冷的天如果能在熱泉裏泡上一泡，當真是不錯。他回屋裏拿上了兩塊大毛巾和兩件長袍，拎上兩小瓶酒揣在懷裏就跟着冷木兮出門了。
嚴焱看着跑在冷木兮前面帶路的小松鼠，覺得新奇。
“看來他們很喜歡你？”
“大概是吧。”
難道是種族優勢？冷木兮笑着搖了搖頭，他雖然不知道嚴焱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麼，但是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樣，大概單純是因爲他的經文幫上了忙，所以收到了一點小小的回禮罷了。這麼想着，冷木兮停下了腳步，認真地看了看四周，這兩天他是能感覺到山裏的變化，起初他並沒有在意，現在想來大概是經文還是起到了作用，有了一方神明的庇護，那些離開的動物們也回來了一些，自然一切都會慢慢地好了起來。
這樣也好，功德無量。
小松鼠帶他們去的泉眼離小屋不算遠，也不算很近，走上了好一段路纔到。泉眼的水流聲很大，老遠就聽見了，他們兩個相視一笑腳下的步子也就邁大了一點。
繞過這一條小路，後面一下子就開闊了起來，被大大小小石頭圍繞起來的泉水被半人高的灌木小花分成了兩個，嚴焱看着冷木兮，又看了看這泉，他的想法全寫在臉上了。
想一起，但是不敢。
冷木兮傾身靠近了嚴焱，他的視線像帶着小鉤子一樣從額間滑到雙眸間，落在鼻尖和脣縫之間，再到滾動的喉結，之後地就看不太清了。嚴焱被他這麼看着，忍不住地嚥了咽口水，最後他也只是從他的懷裏掏走了屬於他的那壺酒。
“一會見。”
嚴焱站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另外一邊水聲傳來，看來冷木兮也已經泡進了水裏。雖說嚴焱從小血熱不怕冷，但這滾燙的泉水還是成功地把硬邦邦的男人泡得軟趴趴下來，他泡了很久，把自己整個身體都沉進了水裏，只留下一雙迷迷糊糊的眼睛，咕嚕咕嚕地吐着泡泡，每次想要起身，卻因爲接觸到空氣的皮膚迅速變涼，而一次又一次地縮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泡得有點太久了，還是這酒勁上了頭，嚴焱開始覺得自己的意識都有些恍惚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突然眼前一白，整個人仰面就倒了下去，“嘭”好大的一聲，面貼地磕得他人都懵了，半天都沒有能夠站起來，先蔓延開的是疼痛感，是真的挺疼的。
“嚴焱？”畢竟還算是男女有別的兩個人到底是沒有一起泡泉，聽見聲響尋過來的冷木兮看着倒在池邊的嚴焱，一晃神就出現在了他的身邊，把人扶起來摟進了懷裏。貼着冷木兮比起他來說還算是涼的皮膚，嚴焱緩了緩，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以後，他的耳朵一下子就變得通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哦……沒事，泡得有點暈。”好在嚴焱剛剛很努力地把內衫給套上了，纔不至於現在的畫面過於尷尬，他閉着眼睛不敢睜開，生怕看到了什麼刺激的畫面。
冷木兮的笑意從顫抖的胸腔散開，他沒有說什麼，只是伸手在嚴焱已經有些紅腫的額頭和臉上按揉起來，掌心貼着，冰涼冰涼的，很舒服。
“起的來嗎？”嚴焱搖了搖頭，也不逞強，他現在的頭還是有些暈的，磕到的地方還是很疼，一碰就一哆嗦，就莫名地覺得委屈起來。他從冷木兮的肩頭擡起頭去看他，他的氣息、他的聲音、他的樣子，看得嚴焱覺得自己好像更暈了，哼哼唧唧的，半天也沒有能夠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好軟着嗓子一聲聲地喊着他的名字。
“木兮……兮……疼。”
“嗚……”
嚴焱看起來有些過於難受了，貼着冷木兮的皮膚好像比剛纔更燙了，一時間冷木兮也有些慌了，他想帶嚴焱出去，但是嚴焱不肯動，小聲嘟囔着疼疼疼，就這麼賴着他，把自己身體的大半重量都壓了過去，就連喘息都變得更重了一點。
冷木兮摸了摸嚴焱的掌心，不熱，那大概是沒有發熱的。指腹繞着那掌心，蹭着嚴焱掌心的胎記一圈一圈地磨，染上紅色和水汽的眼睛落在身上的視線很燙，就連他的聲音都不自覺地放輕了一點，“怎麼了？焱……”
嚴焱用力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的腦子都翻滾了起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他乾脆撐起身直接把冷木兮攬進懷裏，曲着腿擋住了一些什麼，卻把兩個人身體間的縫隙都擠掉了，貼得緊緊的。
突然，嚴焱感覺懷裏抱着的，變輕了一些，更涼？更滑？
“木兮？”巨大的蛇頭和嚴焱面對面，即使是被嚇了一跳，嚴焱也只是瞪大了眼睛，一刻都沒有鬆開自己的雙手。大蛇那圓圓的金色眼睛不知怎麼的就流露出了笑意，溼滑的蛇信探出來舔了舔嚴焱的手指，就一圈一圈地纏繞上了他的手腕，用光滑的蛇腹貼着手臂的內側。
冷木兮的聲音在嚴焱的腦海裏響了起來，“你坐一會，我給你降降溫，你太熱了。”
僵住的男人擡着雙手，低着頭，看着那通體雪白的大蛇一點點調整自己的大小，一點點調整自己的位置，開始的時候冷木兮盤在了嚴焱的手腕，嚴焱用兩指就能託着蛇頭，手指親暱地蹭過下顎。沒一會冷木兮就變大了一圈，從他的手臂而上，繞上了脖頸，翹着搖晃着的蛇尾垂在了嚴焱的胸口，蛇頭在鎖骨的凹陷中找到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安穩地待着。
僅僅是震驚了一下，嚴焱好像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情況，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冷木兮的頭，蛇蛇也親暱地蹭了回來，“所以這纔是你的本體嗎？”他問得很猶豫，明明前幾日還是那毛茸茸的大尾巴，而現在這是……鱗片？
“你猜猜看。”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如果單說體溫的話，蛇類確實會更接近冷木兮本身的體溫，但他修道多年，□□早就得道，本不本體的，只不過是冷木兮用來哄嚴焱的就是了。
嚴焱搖頭，他不知道，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他們就這樣一人一蛇，在這熱泉邊坐了好久，讓空氣把他身上過多的水汽和熱度帶走，光滑的白色鱗片只是輕輕地劃過皮膚都讓嚴焱的心跟着一顫。冷木兮不跟他講話，嚴焱就也樂得自己想着自己的心事，照理說尾巴也看到了，現在大白蛇也看到了，不說他冷木兮到底是什麼，總之肯定確實是不是人了。
“木兮？”
“嗯？”嚴焱現在感覺有一點點冷了，他伸手扯了扯自己大開着的衣襟，冷木兮就自然地縮小了自己的體型，盤上了他的手腕。嚴焱重新泡進了水了，終於還是一起泡到了呢。
“你是不是可以活很久很久？”嚴焱問得直白，本以爲自己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麼辦，但是好像這話問出了口，他的答案就也已經很明顯了。
冷木兮沒有回答，嚴焱轉了轉手腕卻換來了蛇蛇更緊地纏繞，“真可惜啊，我不行，我留下你但好像陪不了你呢。”
人類的生命不過短短數十載，好的壞的，趕上了有時還更短一點，嚴焱的眼神暗了暗，連語氣都變得有些無奈。以前嚴焱從來沒有考慮過活長活短的問題，他活的很自在，有遺憾但沒有後悔，他總是努力地活，努力變得很好。
“沒事，我們的時間還很多。”冷木兮把蛇尾搭在嚴焱那跳動的脈搏上，那裏咚咚咚地跳，蛇尾也一下一下地敲，雖然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但是嚴焱總覺得自己的心就這麼平靜了下來。
正因爲時間有限，所以才更加應該珍惜，不是嗎？何況神明得言而有信不是嗎。他的神明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