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金枝 >第175章 第175章
    鑑於這樁舊案已經過去了數年,許多事情都無法追溯、難以查證。

    是以,謝言岐便帶着差吏去往隴右和吐蕃,仔細在那邊勘察了一番,歷時兩月有餘,終是循着蛛絲馬跡,查到了當年真相。

    十一月初一,在宣政殿的望朝之上,謝言岐遞上了陳情的奏疏,裏邊詳盡敘說了當年,宋頤起兵謀反的始末。

    那日,宋初瓷在殿中的鳴鼓而攻、口誅筆伐,的確屬實——

    宋頤的調兵遣將、擅離鎮地,並非是圖謀不軌,而是爲了助得吐蕃的大王子登位,以維持兩國的敦睦邦交。

    他出兵之前,也曾向長安傳信,告知邊境的局勢。

    因着情況緊急,那個負責送信的函使,不敢在途中有一刻的停歇,晝夜不分、馬不解鞍,孰料,竟是在途徑劍南道的時候,不慎失足,就此跌落山崖,屍骨無存。

    京中未曾接到宋頤的信件,便以爲是宋頤意欲謀逆,於是就軟禁了宋頤留京的母親和妻子,並且打着平定叛亂的名義出兵——

    而劍南道和宋頤的鎮地相鄰,劍南道的節度使奉命出征,率先和宋頤的軍隊短兵相接。他不知其間內情,認定了宋頤的罪行,便沒有任何的留情。

    宋頤和他的親兵盡數亡歿沙場,而沒能等到援助的大王子松瓚,也隨之落敗。

    吐蕃的二王子不滿燕朝插手他們的內政,出於報復地安排一隊精兵,喬裝潛入隴右道境內,將前去平亂的謝言峯,當做了松瓚的援兵,設伏擊殺。

    就是這般,一步踏錯,滿盤皆輸。

    所有的知情|人無一倖存,到最後,流逝的歲月,將過往塵封。

    昔日有如神祇的將星宋頤,也由此隕落,在添油加醋的傳言之中,成了世人聲罪致討的逆臣。

    揹負了整整十八年,通敵叛國的罪名。

    現如今,桓頌的身世揭曉,宋初瓷的擊鼓鳴冤,終是讓塵封已久的真相,水落石出。

    聖人拿着謝言岐上呈的奏疏,怔然出神良久。

    他知道,這都因果輪迴。

    是他逃不過的命運。

    他終究還是要面對,他昔日所犯的過錯。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始於他的多疑,始於他的偏執。

    當年,若非他質疑宋頤的忠心,輕易地定了他的罪,那麼,也不會有之後發生的種種不幸——

    謝家的兩個兒子不會無故身亡。

    他的皇后,也不會爲了保住宋家僅有的血脈,設計送走初沅,讓初沅爲他的罪孽,受盡顛沛流離之苦。

    是時候,該由他來做個了結了。

    聖人闔上手裏的奏疏,擡首環顧底下的文武百官,末了,終是做好了決定。

    ……

    當天的朝會之上,聖人便下了罪己詔,檢討昔日之過錯,與此同時,也以年老力衰爲由,將政權交由太子,近乎退位。

    宋家蒙受了十八年的不白之冤,終是在多年以後的今日,得以洗脫。

    爲了彌補,聖人冊封宋頤之女宋初瓷,爲平陽郡主。

    而桓頌則因爲豢養死士、草菅人命,謀大逆,罪不可赦,徒三年,流三千里。

    這樣的消息一經流轉,便在長安城掀起了軒然大波。

    畢竟,此事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年,早就根深蒂固地成了衆人的共識,如今,卻在一|夜之間,真相大白,顛覆他們的認知。

    任是誰,都無法在一時片刻接受。

    散朝之後,承恩侯也回到府中,在鄭瀠爲他更衣的時候,將這件事情轉告:“阿瀠,宋頤謀逆的案子,平反了。”

    鄭瀠是他的續絃,小他十歲有餘,是昔日,宋長淮的未婚妻。

    當年,若非宋家出事,她也不會在妙齡之年,嫁作他的繼室。

    雖說,歲月催人老。

    韶顏稚齒的美人,也會在時光的流逝之中,容顏老去。

    但她還是朱脣玉面,婉順的眉目間,猶見當年的風韻。

    聽了他的話,鄭瀠手上的動作,不禁有剎那之間的僵滯。

    她眸裏的光微黯,原本掛在脣邊的笑,也逐漸變得牽強。

    鄭瀠站在承恩侯的身前,爲他寬衣。

    她垂目,對着承恩侯的胸襟出神良久,方纔艱難地翕動嘴脣,道:“是嗎?”

    “……能夠真相大白,也挺好的。”

    這些,都已和她無關了。

    ——若是放在十八年前,她還未曾出閣的時候,她也許會爲此喜極而泣。

    可現在塵埃落定,她已是他人婦,以往的那個少年將軍、她曾心儀的人,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宋長淮。

    不論她有多麼的意難平。

    他們,都回不去了。

    承恩侯看着她微垂的睫羽,禁不住問道:“所以,你現在後悔嗎?後悔嫁給我嗎?”

    鄭瀠整個人怔住。

    她擡眸看向面前的承恩侯,笑着搖頭:“當年,是侯爺給了妾一個歸處,讓妾有枝可依,侯爺於妾有恩,妾又怎會生出悔意?”

    如果不是承恩侯願意娶她。

    恐怕,她還不一定能在流言蜚語之中,煎熬撐到今日。

    話音甫落,承恩侯不禁輕嘆着,將她擁入懷中,“既然都過去了,那我們……就一起向前看吧。”

    ***

    謝言岐前往吐蕃查案的這兩個月,自是無法和初沅相見。

    年關將近,她也在宮裏的梨園忙着排舞,爲屆時的萬國來朝做準備。

    謝言岐縱是有能耐翻過公主府的牆,那也無法越過重重宮闕,再去到她的寢殿。

    回京以後的好幾日,他都未曾見過她出宮。

    慢慢地,謝言岐也有些失了耐心。

    這日,他留在府裏休沐,和鎮國公對弈。

    謝夫人吩咐婢女,沏好新茶給他們送去。

    聽見她們漸近的跫音,謝言岐指間拈着一粒白子,手抵下頜,狀似無意地問起:“母親,姑母的產期,是否就在這幾個月了?”

    謝夫人邊是將托盤上的茶壺放到桌案,邊是沉吟着應道:“你姑母是今年的五月初有孕,按理說,十月懷胎,生產的話,應當還要等到明年的二月份呢!”

    說到這裏,她不禁開眉展眼地一笑:“到時候,你也該和昭陽公主完婚了,咱們鎮國公府,可謂是雙喜臨門吶!”

    聞言,謝言岐眼神微動,行若無事地在棋盤落下一子,“既如此,可否勞煩母親進宮一趟?兒子此去吐蕃,在那邊發現不少新奇玩意兒,就權當是,提前送給姑母孩子的誕辰禮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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