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靠牆用土磚搭了個長條的大通鋪。
通鋪上擺了五牀厚厚的草墊子,墊子間用長條矮几隔開,這便是每個人的睡覺空間。
姬偲便睡在最西頭。
而只有最東頭的位置還空着。
他馬上行動,將挨着姬偲的那人的東西挪走,換成自己的。
整理好之後,他躺在墊子上,看看東面另外三個墊子,感覺放心多了。
“若不是阿兄和阿耶讓我知道了男女有別,我還不知道要這樣來保護艾娘呢!”他自言自語。
姬偲的訓練總算結束了,在回來的路,像鴨子一樣地走路。
剛開始進行騎馬訓練,便是這樣的效果——
大腿側的皮膚被磨得稀爛,臀部如同開花了一樣。
這也是教官和營將都不喜歡女子的緣故——
女子的皮膚太嫩了,受不了這種苦。
正是不喜歡她,教官纔會訓練得更狠,想讓她知難而退。
她偏偏特能忍。
只要想到韓淼淼正度日如年地等着她,且只相約一年——
不!現在只剩下半年的時間了,她就忍得住。
她常想,相比韓淼淼,我這點苦算什麼?
當她走入營房,秋九門立即坐直了腰,等着她見到自己時的那驚喜表情。
就算沒有,只要她跟自己說話,倆人就算是和好如初了。
可她目不斜視,搖晃着往鄰牀上一趴,便不再動彈。
他本來有些生氣,對我如此視而不見嗎?
但看見她裙褲上沾着血。
立即明白她有多痛苦。
他以前初學騎馬時,也經歷過這樣的階段。
但他的境遇好多了,一喊疼,教官便讓他休息一段時間,等傷口癒合了再練。
這個騎兵營的教官一定是變態,纔會如此折磨她!
“喫飯咯~”
外面有人在喊。
姬偲雖然很餓,但實在太累。
寧願餓着也不想再起來。
良久,一個香噴噴的饅頭遞到她面前。
聞着味道,她睜開眼睛,驚訝不已:
“秋九門?你怎麼又來了?”
“什麼叫又來了。以後,我們不僅是戰友,還是室友。所以,萬萬不可再叫我小少爺,叫我九門。”秋九門強調。
“你也加入騎兵營了?”
秋九門露出笑臉:“你加入了,我能不來嗎?說好的我們永遠不分開。”
墨大河用竹籤剔着牙進來,正好聽見最後這一句,嘴角露出嘲諷,躺秋九門旁邊的墊子上休息。
姬偲實在餓,想坐起來喫,才一動,就疼得哎呦了一聲。
“別動,我餵你。”秋九門說着把饅頭送到她脣邊。
墨大河哼了一下鼻子——噁心!
姬偲真的餓極了,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鼓着腮幫子說道:“真好喫。”
秋九門有種被她依靠的那種光榮感,越發來勁地伺候她。
這時另外兩個新兵進來了,一個叫周馳,一個叫石勝坤。
周馳發現自己的位置被挪了,大聲叫道:“誰把我的東西丟這裏的!”
說着眼睛敵意地瞅向秋九門。
“我!”秋九門笑嘻嘻地說道,“不是丟,是請。”
說着拿了一包好喫的東西塞他手裏,“兄弟幫幫忙,我與艾娘是老相識。”
周馳得了好處,便不吭聲了。
“不是老相識,是老相好吧。”墨大河譏諷。
姬偲聽見,有些生氣,但是沒搭理。
這個墨大河就這樣,嘴臭!
秋九門覺得聲音有些熟,看着墨大河的黑臉,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個第一天來幽都遇見的人嗎?
“關你屁事!”墨大河不肯說,一副瞧不上他的樣子。
石勝坤在比武大賽的時候,見過秋九門,主動友好地跟他打招呼:
“你好,我是石勝坤,你可以叫我石子。你那雙劍把梅花舞得太神了!”
這對秋九門來說其實是恥辱之事,臉上尬笑:“別提了,丟人!”
“知道丟人,說明還有救。”墨大河插話。
秋九門瞪向他,這人怎麼說話總帶刺?!
姬偲怕秋九門跟墨大河去吵,趕緊問:“九門,你吃了沒了?”
“沒。”
“那你快喫,都涼了。”
秋九門便把剩下的饅頭全吃了。
想着要給姬偲去弄金創藥,喫完便急急地離開。
他才走沒多久,秋九州邁步進來。
周馳和石勝坤感覺眼前一亮。
好英俊的富家公子哥!
只見他熊腰虎背,把身上那襲白色綢緞衣穿得器宇軒昂。
濃眉下一雙瑞鳳眼,目光十分有神,看得人肅然起敬。
“您找誰?”石勝坤殷勤相問。
“艾娘。”他的視線轉向姬偲。
姬偲見他來了,忍着痛下鋪,眉頭皺了皺。
這疼到了秋九州的心頭上一般,走近去摻扶她,想想有其他人在場,手到她胳膊便又縮回來。
他從袖中拿出一瓶精緻的藥瓶。
那是君王御賜給他爹的金瘡藥,被他沒打招呼就拿來了。
這些天他也偷偷來看過姬偲訓練,早知道她吃了不少苦頭。
“實在不舒服的話,就請假休息,不要硬撐。”他憐惜地勸道。
“沒事。”
“這藥塗上,保證明天就不疼了。”
“謝謝。”姬偲有些感動,覺得秋家每一個人對待自己就像親人一般。
“跟我不要見外。我實在不忍心你受苦。”秋九州情真意切地說道。
他並不希望她來這種地方,可爹都留不住她,自己還能有什麼辦法?
他能做的,便是盡力地多照顧她。
墨大河滿耳朵聽着他那些情意綿綿的話,覺得肉麻得很。
他見過秋九州,知道他是秋將軍的大兒子,忍不住又說風涼話:
“大少爺,如果你真心疼艾娘,就把她帶回去好好養着。”
他這話對姬偲來說太雷人,不悅地瞪着他:
“我的事要你管?!”
“房間太小,你們這樣,我們怎麼休息?!”墨大河發火。
他之所以放棄都尉的官職來做最普通的騎兵,就是爲了給幽都冤死的百姓報仇。
騎兵營對招兵的要求很高,他是經過層層考覈才進來的,本來很自豪。
可進來一看,居然有一個嬌嬌女做自己的室友。
現在又來一堆嬌嬌少爺給她噓寒問暖,很是影響打擊自己的士氣。
騎兵營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
若收的盡是這種溫室花草兵,還打什麼樓煩人!
秋九州感覺尊嚴受到了挑戰。
無論是在京城,還是在自己的軍隊裏,還沒誰敢這麼對自己說過話。
更何況是在自己心愛的女子面前。
他怒視着墨大河:
“你,跟我出去!”
墨大河一翻身站起來,他就算是秋將軍的兒子,有什麼了不起!
自己身後有一堆幽都的冤魂撐腰,怕誰!
“你要幹嘛?”姬偲忙問秋九州。
“你好好休息。這是我們男人間的事。”秋九州對她說話的時候,口氣溫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