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12章 冬祭大典(十二)
    晚宴在神祇官大人的祝詞中開始了。

    四城少君自然是今晚的主角,被安排在了上位的明嵐王一側。這條線上坐着的都是“重臣”:離明嵐王最近的是四位少君,之後依次是神祇官、四位掌營大人。而王后位置下面坐着的則是“親眷”,晚君最前,然後是朝君、公主及宗室族人。

    這就是範知說的“家宴”。

    然而席間明嵐王盡是客氣的寒暄,就連對皇親季長營也同樣,看似親和,實則給人疏離之感。

    明啓看在眼裏,心道明桓這王君當得真是好生無趣,親妹妹、恩師,就連赫連家的都把自己的小女兒送來給他做棋子,他卻連虛情假意一下都不肯。

    明啓能這樣想,自然是因爲不太瞧得上明桓。興許跟體弱有關,在他眼裏,明桓君王的魄力不足,做事放不開手腳,甚至任人的眼光都極差,瞧那唯唯諾諾的範知跟一板一眼的侯安就知道了。若是自己生在晚君一脈,那今日在上位的就該……明啓陰沉着臉,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赫連央端坐在位,耳邊是明嵐王不鹹不淡的客套話。

    “上次與赫連少君見面,還是晚君十歲生辰的祝宴上,一晃已過這麼些年了。”賀瓦蘭突然搭話。她笑得溫和,言語間試圖與赫連央親近起來:“這些年時時便有助益的補品藥材從遠方送來,多虧少君跟那共城主費心。”

    赫連央淡笑致意,接上話茬:“爹爹雖多年不曾入京探望,心中卻時時惦念王上與王后,此番我啓程前,他也特意託我向京中諸位問候。”

    憑賀瓦蘭對那共·班結的瞭解,“囑託問候”絕不可能,怕是眼前這孩子的小意周旋。她只如常微笑,沒說別的。

    明清重與母親心意相通,也立馬接上,道:“前些年我隨王上出巡時,倒是有幸與赫連少君見過。少君自小便與燕城主在外遊歷行醫,這般仁善心腸着實令人敬佩。”

    這番話並非恭維。明清重十四歲時南境鬧了水災,那也是他第一次與明蘭王出巡。當時洪水自山上來,泥流沖毀了許多房屋,許多人受了傷,傷口泡在污濁的洪水中,流血化膿情況十分焦灼。早在他們趕到前,燕三陽帶着赫連央便已經到了。

    在那種情況下,明清重見到了與自己一般大的赫連央。當時的赫連央比現在更瘦小,但卻能揹着重重的藥箱靈活地穿梭在病患之中。跟他們一起從閬都過去的許多親衛,倒是全然不如她一個小姑娘鎮定自若。

    赫連央微微點頭:“晚君過譽了。”

    “少君不必自謙,幾年前第一次在南境與赫連少君相遇時,已然見過您的本事。”思及至此,明清重好像又想起了別的,轉頭看向一旁,“當時朝君纔剛出去巡邊不久,也曾親臨受災地界。這樣想來,你們二位打過照面也未可知啊。”

    明清樊一直從旁靜坐,未曾想竟會被點到名字。他撩起眼皮,恰與同樣微愣的赫連央四目相對。倒是新奇,那隻原本平靜無波的左眼裏,居然蕩起了一絲漣漪,彷彿被刺了一下。

    想來是因爲他們之間那作廢了的婚約。

    明清重看二人的臉色雙雙微變,這才意識到這二人緣分本就尷尬,今日這般場合,哪該將他們湊在一處提及。晚君殿下正不知如何岔開話題時,明清樊倒先開了口。

    “我與少君此前並未見過,縱使在某處匆匆偶遇,怕是也並不相識。”明清樊眯眼笑道,“真是可惜。”

    這個圓場打得不錯,賀瓦蘭剛被吊起來的心又放了下去。她微笑瞧向赫連央,想要借勢說去別的,然而卻發現對方不知爲何,眼神略顯空蕩。

    “少君?”

    赫連央彷彿纔回神,笑着附和:“確實可惜。不過朝君殿下英名在外,縱使未曾見過真人,小君在路上也總能聽聞殿下的撫民□□軼事。”

    “不敢當。”明清樊端起酒杯,隔空相敬。赫連央亦舉杯回敬。

    眼見這二人你來我往、相互捧趣,雖是場面話多於真心,但上位的賀瓦蘭卻面露安心。

    前面那一撮人相親相愛,不想無形中紮了宗室小公子的眼。明清逸雖還年幼,對明清樊與那什麼赫連央曾經的婚約不甚瞭解,可對另一樁幾乎坐實的婚事,他可知之甚多——明清樊一回來就當街給他難堪,他自然也不會這樣輕易放過給對方添堵的機會。於是,這位明清逸小公子陰險一笑,站起來,舉起酒杯遙遙敬嚮明嵐王。

    “清逸方纔來遲,望王上勿怪。”

    明嵐王對他一臉慈祥,正如在看一個喜愛的晚輩,輕聲笑道:“無妨。”

    這份來自沛陵之主的縱容,讓明清逸十分得意。因此他又繼續道:“幸得陛下寬厚,那我便在此以敬代罰,恭迎四位少君入京。”

    季長營代表四人舉杯回敬。

    這還不算完。

    “這個冬天閬都城可要熱鬧了,不僅有諸位少君共同參與冬祭大典,大典過後還有晚君殿下的盛大婚事。”

    明清重不知明清逸爲何把話題延向了自己。四周隨即投來了許多祝福的目光,他愣了愣,只好笑着點點頭。

    “說到婚事——”明清逸卻在這時故意拔高了聲調,等衆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後,才接着說,“明年閬都城裏的婚事應該不止這一樁,朝君殿下也值適婚之年,先前因爲在外巡邊而遲遲未定,如今殿下已然歸京,怕是再過不久又要添喜了。”

    正如明清逸盤算的那樣,此話一出,明清樊頓時擰起了眉頭。明清逸“哼”了一聲,得意地坐下。

    衆人互看眼色,又不約而同偷瞄某一處——荊沐暄的位置。荊沐暄聞言也是一滯。她斜眼看向明清逸,目光不善,心中已將那小子罵了幾個來回。

    賀瓦蘭面露尷尬,轉頭看了一眼明嵐王。只見明嵐王但笑不語,沒有接明清逸的話——但明嵐王若是不應聲,荊家人就變得有點不上不下。荊廷的動作也是一頓。

    “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難爲清逸公子替我操心着。”明清樊不知何時已經整理好了神情,歪着頭,似笑非笑,“不過清逸公子不過才十五歲的年紀,便這麼滿心滿意地都是婚姻情愛,怕是早了點兒。”

    熟悉明清樊的人,在他歪頭的那一刻就料到從他嘴裏準傳不出好話;饒是如此,也仍被逗得噴了口酒。

    明清逸則鬧了個大紅臉。他雖驕縱,但畢竟年紀擺在這兒,論扯皮遠不如明清樊。除非破口大罵,否則嘴上便宜可佔不着那位朝君殿下的。

    雖說朝君離京三年,但對他與宗室之間的你來我往,在場衆人早已習慣。他們本以爲這次也並無不同。然而一陣窸窣的笑聲過後,只見明清樊忽而起身,舉杯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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