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57章 冬祭大典(五十七)
    明清樊在巍王府上虛情假意地待了一會兒,待府醫診完確定明斐薔無礙後,他便一刻不耽誤地起身回府。明玉繁送他出門,臉上頗爲難:“我知道你氣,但宗主終究是長輩,更何況現在又病着,千萬忍一忍,嗯?”

    她向來是宗室跟明清樊之間的和事佬,別人的話明清樊或許聽都不聽,但她的話明清樊總歸還是會放在心上的。

    回到府上已是入夜,覃江將譜絡送來:“孟公子叫人給您的。”——沒錯,赫連央派了一個臉生的侍從將譜絡放到朝君府門口,聲稱自己是孟千穴的人。

    明清樊自然沒有多想。他一層層剝開裹着的錦布,翻看着譜絡。裏面的名字沒有一個是他不熟悉的,身爲晚君跟朝君,七歲之前日日誦記先祖名諱乃是理所應當。然而就在最後兩頁前,他卻合上了。

    垂下眼眸,明清樊捏着手裏的譜絡,眼神放空。靜默許久後,他才叫覃江:“備車。”

    “神祇官”雖貴爲衆臣之首,但範知府上平日卻鮮少接待訪客。一來範知自己想要避嫌,二來……也確實沒什麼人願意巴結一個唯唯諾諾、做事畏手畏腳的神祇官。

    但今日,神祇官府上可來了貴客。

    守門的侍從看見朝君府的車架由遠及近,以爲是自己眼花,直到明清樊下了馬車站在他們面前,二人才結結巴巴見禮:“敬見、敬見朝君殿下!”

    明清樊點點頭,並不需要他們通傳,徑直擡腿邁了進去。一路上的僕婢們看傻了眼,愣了半天才想起跪下行禮。就連在主院裏打拳練功的範絮,在看到明清樊的那一刻也都驚得把茶碗掉在地上。

    範絮見完大禮之後趕忙回屋去叫父親。果然,沒一會兒明清樊便看到範知慌張失措地邊穿外衫邊疾步出來。

    “敬見朝君殿下!”

    換做以往,明清樊定要在這兒好好調侃範知一番,但眼下還有正事。他擡擡手,示意範知進屋說話。

    “這……”範知從手裏拿着明氏譜絡,看上去又驚又俱,“殿下的意思是,讓我復刻一份,然後在宗主提出將梁二小姐配給您時拿出,徹底斷絕了宗主妄想左右您婚事的念想?”

    明清樊吹吹熱茶,看了他一眼,肯定之意不言而喻。範知會意,但卻沒有再說話,彷彿在想着什麼。

    “事關殿下婚事,更關乎整個沛陵,下官自然願意效犬馬之勞……”範知還是那個毛病,凡事決斷前總要支吾一番,“只不過若是揭穿宗主的卦象與您相剋,那麼將來您要成婚時的聘司,便要更換人選了。”

    聘司?明清樊想了想:哦,就是替他下聘的人。皇室子女的聘司都要請卦象相合的世家、重臣中的長輩或平輩擔當,若是按目前大家所知,宗主明斐薔自然是最適合的人選。若是沒有合適的聘司,總還是要耽誤許多事的。可到底何時會成婚,此時的明清樊還毫無頭緒,他只知道眼下若是被宗主拿捏,纔是真的糟糕。

    “這又有何爲難?屆時再尋一人便是。”

    明清樊說得很是無所謂。但範知一聽,卻彷彿正如他所願一般,眯眼笑笑:“是,殿下。”

    事情交代完畢,明清樊也不欲過久停留。然而正當他起身要走時,範知府上的府執在外面傳報——

    “大人,陛下從宮中傳令,命您速速入宮。”

    明清樊尚未站直的腰身頓了頓。他側眼看向範知。

    範知短暫微愣,但很快從容地衝着外面回話:“我曉得了,速去備馬便是。”

    待府執退下,範知才轉過來,笑着對明清樊:“想來春日事忙,難爲陛下這般深夜還要爲沛陵之事操勞,爲人臣子實屬羞愧啊,羞愧。”

    他這一番話說得有模有樣,明清樊明知是惺惺作態,竟也信了一兩分。別人都以爲範知之所以坐上神祇官這個位置,全都是憑靠着跟王上自幼至今的情誼,但他從旁看了十幾年,深知範知慣是裝傻充愣的好手,在陛下面前,就連辦事從無差錯的侯安都要排在他後面。

    值得深夜召見範知,想必也是急事。但明清樊即便他現在跟着範知一道入宮,明嵐王若是不想他聽去,就決計有讓他毫不知情的辦法。所以何必多此一舉,憑白給自己添堵。

    “神祇官大人貴人事忙,小君這便先告辭了。”

    明清樊眯起眼睛,看似笑得和善。範知也笑,將人親自送出門後,站在門口許久,直到朝君府的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他的笑容褪去。

    “王上可說什麼事如此緊急?”範知招手叫來府執,卻只得到對方的搖頭。這時,車架已經被牽到眼前。範知轉頭對兒子交代:“我今夜許是回不來了,你莫擔心。”

    範絮點點頭,扶着父親上了馬車。

    “林措·玉納”的名字在赫連央的腦海中翻騰了一晚上。以至於第二日霍清儀進門來給她請安時,看着她疲憊的面容,嚇了一跳。

    “少君這是沒睡好?”她接過婢子手裏的木梳,關切問道,“昨日……您不是說很順利麼,難道又有什麼岔子?”

    赫連央搖搖頭,擠出一個笑容:“無事,大約是太累了。”

    霍清儀沒有多想,親自給家君梳髮。赫連央從鏡子中看着她,猶豫了一陣,還是問道:“霍府執,有關明氏皇族……您知道多少?”

    霍清儀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個,想了想,輕笑:“那可多了。少君想聽什麼?”

    “那……”赫連央頓了頓,“‘林措·玉納’……”

    正挽着髮髻的手突然僵住不動,連同霍清儀的表情也一併呆滯了。赫連央並未催她,見她緩了好一會兒纔回神。手上得到梳子重新動起來,但霍清儀的眼神卻閃躲着家君,勉強自若道:“少君怎會憑白問起她……”

    “她”?林措·玉納既爲沛陵王后,霍清儀這般從小在宮中受教的人一旦提起,又怎會用一個全無敬意的“她”來表達呢。

    “我一直跟着爹爹,而他又鮮少跟我講皇族宗室的事情,僅知曉的一些,也都是從父母那裏聽來的隻言片語。”赫連央瞥了一眼鏡中的霍清儀,淡淡道,“我只聽說先林措王后在三十多年前的沛陵之亂中不幸罹難,次子、三子也因護衛母親慘遭阿勒人殺害。”

    霍清儀沉默一瞬,纔不鹹不淡地點頭:“正如您所知。但具體情況……老身也並不清楚。”

    赫連央不再追問,霍清儀的反應已然透露了許多。能讓她藏在心中無法宣之於口的事情,或許只有——

    皇家祕聞。

    梳妝完畢後,醒春跟水格端來早膳。赫連央喫得興致缺缺。正在這時,趙六在門口通傳:“小人趙六,有事稟告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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