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67章 冬祭大典(六十七)
    於是只剩下赫連央跟明清樊兩個人。他們站在院子正中間,仍對何二刺殺明嵐王的事難以相信,可有無憑無據,沒法猜測更多。這時,赫連央突然看到眼前似乎有什麼發亮的東西。第一眼她以爲是小池裏的水反着月光,然而馬上又想到這不是在她赫連府,哪來的小池。

    接着第二眼,她便看清了躲在角落的人。

    “誰!”

    隨着赫連央的大喝,何二心知自己若不殺出去就只能等死。於是他面露殺意,提起手裏的那把刀就朝眼前的二人砍去。

    明清樊站的的位置比赫連央離何二近,在黑乎乎的夜色中一時間並未反應過來。所幸這時,有股力氣將自己狠狠往後拽。然而大約是自己跟赫連央的身型相差太大,衝勁兒超過了她所能承受,二人即刻全都仰倒在地。

    何二好歹也在黑暗中適應了許久,視野比這二人強太多。於是看清楚他們分別是赫連家的那個少君跟沛陵朝君後,他便不必抉擇——自然是幹掉明清樊。

    明清樊被摔得一陣頭暈,尚不知泛着銀光的刀刃已經迎面砍了下來。只聽頭頂出現一聲發了狠的“啊——”,而瞬時間,原本在他旁邊的身軀便覆到了他的身上。

    他想刀刃已經落下。因爲剛好窩到他頸側的那顆腦袋的主人,咬緊牙關,顫抖着悶哼了一聲。

    然而預想中的血濺當場並沒發生。何二結結實實地砍了下去,雙眼興奮得都充了血,但刀鋒衝破衣服布料、嵌進皮肉裏的那種快感卻沒出現。然而還不等他疑惑,便有十來個侍衛舉着火把飛奔進來,將他一舉拿下。

    孟廣兩步跨到明清樊跟赫連央身邊,將兩人扶起。

    “你怎麼樣!”明清樊嚇得手心全溼,擔心赫連央傷得太嚴重,也不敢貿然碰觸。可火光湊近,他朝赫連央的後背一看:沒有任何傷口跟血痕。“你……”明清樊不明所以。

    赫連央倒吸一口冷氣,揉着肩膀回頭,揚揚下巴,示意明清樊仔細看何二手上的刀——呵,整整一個圓鈍的鐵片,根本沒開刃。

    朝君殿下眉頭都擠一起去了:什麼亂七八糟的?

    “末將失職,不僅讓這賊惡人驚擾兩位殿下,更是連累赫連少君負傷,簡直罪該萬死!”孟廣突然認起錯來,說得煞有介事,“幸得朝君殿下跟赫連少君殿下勇擒刺客,末將這便將人押走,靜待陛下處置!”

    明清樊跟赫連央頭頂的問號簡直一個接一個,光聽孟廣說話,真要以爲自己與這何二大戰了多少回合。可他們還來不及開口說話,便見孟廣告辭,帶人押着何二又匆忙離去了。

    “這……”赫連央轉頭看向明清樊,可對方明顯也是一臉茫然。

    算了,大晚上折騰這麼一通,真磨人。明清樊捏捏眉心,重重呼出一口氣,然後看向赫連央:“就算那刀是鈍的,但分量不輕,砸在身上也夠受的……”藉着月光,他打量起赫連央,哼笑,“就你這小身板,身上又只穿了薄衫,可別把你骨頭敲碎咯。”

    難得朝君殿下說了句七分關心的話,沒想到話一出口,兩人竟都不自在起來。

    哪有盯着人家未嫁女左看右看還宣之於口的……明清樊忍不住緊閉雙眼,覺得自己簡直丟臉失儀,不過出去野了三年,便將浸染了十多年的規矩都忘了。

    赫連央倒是不像明清樊想的那樣多,畢竟從小在外奔波,蠻子、粗人、山匪,在路上調戲良家女的樣子她可見的多了。但因爲對方是明清樊,所以還是會有點……

    “唐突少君了。小君本無意冒犯,請少君寬恕。”

    剛纔還略帶調笑的人,一陣沉默後竟突然退後一步,拱手作揖,語氣裏也盡是正經。赫連央一愣,然後笑了:朝君殿下,果真良人。

    “殿下既是無意冒犯,我便只當這是關心之語,自是無妨。”

    明清樊尚有一絲難堪,所幸赫連央是個爽快的人。可站直的瞬間,目光又與赫連央的視線不期而遇。月光之下,唯一閃亮的就是對方的眼睛。它們一雙微怔,一雙滿是笑意。

    “少君!”“殿下!”

    伴隨着呼喊,金無涯跟覃江帶人趕到。明清樊彷彿被黏住的眼睛這才略顯慌張地移開,轉過頭去,有些莫名遷怒:“你們怎麼纔來?”

    金無涯一下子哽住,似乎有話不好直說。倒是覃江,遊刃有餘解釋:“我們離開太遠了,這才未能及時返回,請殿下恕罪。”

    畢竟是明清樊自己叫他們去幫忙搜尋的,這時候遷怒確實站不住腳。唯恐自己的難堪太明顯,他清清嗓子,帶上覃江就要回自己的小院,臨走前還對金無涯生硬地交代:“把那兩個小丫頭叫回來,你們少君剛纔被砸了。”

    金無涯一聽,嚇了一跳,趕忙詢問家君情況,卻發現家君正看着朝君殿下離開的方向出神。

    “赫連少君放飛孔明燈驚現銀瑞之兆”的荒唐事還沒被宗室消化完,沒想到“赫連少君擒獲刺客不幸負傷”的消息又伴着太陽昇起,一道傳了個遍。甚至到次日午後他們返程之時,城中的百姓甚至已將當中細節知曉得一清二楚,張口閉口都是“赫連少君”。

    明斐薔一路壓着火氣回到自己的宗主府,這才狠狠拍了桌子。

    “明桓當我們眼睛是瞎的麼!”

    宗主一怒,其餘宗室族人便不敢言語——更何況,他們也不知該附和什麼。

    “妄圖擡高赫連家那丫頭的身份,有何居心?無非因爲他明氏皇室人丁單薄,想要讓他們最信賴倚仗的赫連家擁有更多權力罷了!”

    明啓左右打量,見其他人都低着頭,便又端起了宗室長兄的架子,應道:“但赫連止已廢,赫連家的小女兒與皇室聯姻不成,又不通軍政,就算王上非要通過這種法子硬是給那小丫頭累功、神化,又能撐得住幾時?想必沒過兩三年便會不堪重負,仍不可用罷了。”

    他這話倒還絕非誇大,表面上看明嵐王打得一手如意算盤,可若從長遠考慮,赫連央肩負得太多,她不過一個尚未成年的小姑娘,又能勉強多久。

    這番話稍稍蓋住些明斐薔的怒氣,但即便如明啓說的那般,她現在也絕不能坐視不理。

    “你們先回去吧,我歇歇。”

    上一瞬還怒火燒天,這會兒怎麼彷彿突然氣消了一樣……衆人也不敢多問,便一家一家地拜別離去了。

    “清逸,你留下,陪陪姑祖母。”

    突然被點名,明清逸跟在父母親身後的步伐停住。他現在特別害怕到宗主府來,一想到奇樂坊那裏的事已被宗主知曉,向來不管天不管地的他,也都忍不住擔驚受怕。

    明琰也跟着回頭。本以爲宗主只是尋常地留下兒子說話解悶,隨口便要應允;可兒子那驚慌眼神卻極異常,似乎不願留下,又害怕被他這個父親發現。

    “好……”明琰沒有表露出來,如常道,“清逸,那你便留下陪陪宗主。”最後又拍拍兒子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加了一句:“只是不要留到太晚,嗯?”

    明清逸感覺被明清樊綁過、威脅過一次後,頭腦反應都快了許多,這會兒竟能聽出父親意有所指。他心虛地點點頭:“是、是……”

    待父母離去,明清逸一轉頭,便看到對他和善微笑的明斐薔。只見她朝自己招手:“清逸,你過來。”

    明清逸心臟都漏跳幾拍,嚥了咽口水,僵着笑容走了過去……

    晚君大婚後的第三天,赫連央意識到自己該走了。原本以爲明嵐王如此大費周章,定會再將她留下一陣,但眼看一兩天過去卻沒有絲毫動靜。或許他還有別的打算,不過目前看來赫連央是得回去了。

    她還是最先想到了明清樊,不知該如何告別。在閬都的這幾個月,猶如夢境一般,明清樊卻是最真實的。

    但宗主殿下卻替她省去了這番煩惱:明嵐王詔令傳入赫連府,命她速速入宮——宗主明斐薔御前狀告芒城通敵,要與赫連少君當面對質。

    霍清儀的手上的絹帕立馬就掉了下去,神情惶恐地看着赫連央。傳令的是阿長,他伸手扶穩霍清儀,小聲在她耳邊安慰:“霍嗯娘不必驚慌,少君殿下隨我入宮便是。”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赫連央。

    這是明嵐王早有對策的意思麼……赫連央並沒說話,只點頭:“勞煩大內官帶路。”

    赫連央入宮時,不僅明斐薔在那兒等着,還有她身後的明清逸,以及對面站着的明清樊。明清樊朝她眯了眯眼,似是眼前情況棘手,看樣子明斐薔確實有備而來。

    “赫連央敬見陛下,拜見朝君殿下、宗主殿下。”

    明嵐王點點頭,示意她起身,然後轉向明斐薔:“赫連少君已到,宗主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明斐薔甚是傲氣地睨了赫連央一眼,連身都未伏,站得板直道:“老身得知城中奇樂坊乃阿勒境賊子的蝸居之處,前些日子又從那處的暗道密室中查獲數十架□□。老身雖不通軍械,但想必陛下跟朝君以及任何一位副將以上將領都清楚,□□乃是芒城特製軍械,如今落入阿勒境人手中,其中關係,不得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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