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68章 冬祭大典(六十八)
    直到明斐薔說完,赫連央都一直垂着頭,不發一言。但她沉默,不代表沒人替她說話。

    “宗主這話未免信口開河。通敵阿勒境豈非兒戲之言,不過月餘前您還爲承怡宗君連日奔走,求見陛下,這纔過去不多些日子,宗主又怎好將這頂大帽子扣在赫連少君及芒城頭上呢。”明清樊眯起眼睛,露出他典型的虛情假意的笑容,“假使宗主手中真有憑證,不妨拿出來看看。”

    明斐薔嗤笑,不欲與他多費口舌,又看向上位的明嵐王:“陛下,所謂‘憑證’,怕是早被——”她故意拖了個長音,意有所指地看着明嵐王,卻偏生生改了口,“怕是早被某些人收走了,老身自然拿不出。可物證雖無,人證卻在。”說完,偏頭叫了明清逸上前。

    “清逸公子那日正好在奇樂坊,親眼目睹了整個經過。”

    之前明斐薔留下明清逸,確實是想叫這孩子在今日指認那天所見所聞。雖有“口說無憑”之說,但明清逸可是宗室公子,開口即有分量;更何況他的確親眼所見,大可說出細節自證,即便不能直接給芒城、赫連家定罪,死死地咬住他們,想來也能大挫元氣。

    她這點糾纏的心思,明清樊自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因而他做了最壞的打算,準備抓着明清逸的漏洞,反擊一二。

    明嵐王卻氣定神閒地看着下面的幾人,目光最後落到了明清逸身上。他向後倚靠,淡淡現出笑意,問道:“清逸公子,可有此事?”

    明清逸一直低着頭,不看明嵐王也不看明清樊,甚至連明斐薔都沒有看。小步湊上前去,行了一個大禮,跪在地上沒有起身——

    “稟陛下,此事之中……有頗多誤會。”

    此話一出,明清樊睜圓了眼睛,赫連央也忍不住微張嘴巴。當然,最驚詫的莫過明斐薔。

    “清逸!你、你說什麼?糊塗了麼!”

    明清逸明顯嚇得不輕,被明斐薔這麼一吼,都忍不住打起了顫。然而不知何種力量讓他壓過這股恐懼,再叩首:“那日我雖無意闖入奇樂坊,但卻只親眼目睹了那兒的機關大開、賊人妄圖加害朝君殿下。幸、幸而赫連少君及時趕到,這才救下殿下及另一名受傷侍衛,自己也因此重傷昏迷……”明清逸喘了口氣,“至於暗道密室,我確實也好奇地跟着下去看了,然而裏面全是害人的毒物跟十餘把□□。”

    明斐薔抓住話頭:“看,確有□□不是!”

    明清樊跟赫連央一聽,怎麼還是繞回□□上來了?再看上位的明嵐王,卻絲毫不爲所動,靜靜看着已然演變成爲的宗主跟明清逸的“對質”現場。

    “雖有□□……”明清逸擡起頭,只敢斜眼看明斐薔,說話有些磕磕絆絆,“但後經家父查實,乃和悅宗君府自衛兵大營裏丟失的舊型□□,只因多年堆放在庫,這纔不小心被賊人竊取,若非在奇樂坊中看見,我府仍難以察覺……”說着,小公子又朝明嵐王一拜,“望陛下恕和悅宗君府上失察之罪。”

    這愣把方磨成圓的編謊手段,饒是明清樊看了都瞠目結舌,更何況赫連央。唯有明斐薔震驚過後感到了難以言表的背叛,若非明玉繁從旁攙扶,怕是都要當場暈厥。

    “殿下,保重身體要緊啊。”明玉繁語氣很是關切,眼神卻瞟到了明清逸身上。這一幕恰巧被明清樊看到。

    他從來沒想過明玉繁也會將眉頭皺得那般緊,眼神裏的怨念也會那般深。他微愣。

    聽夠了,也看夠了,明嵐王這時纔不緊不慢地開口:“如此說來,一切皆是誤會?”

    明清逸也煩得要死,但只能咬咬牙點頭:“是。”說完之後又不甘心,也覺得對不住宗主,於是偷偷瞥嚮明清樊,硬是多了一句嘴,“只因朝君殿下借懲戒之名將我綁進朝君府半日,宗主聽了我常隨的誇大之言,這纔想要替我出頭,也望陛下勿怪。”

    聽完他這番話,明清樊只能無語失笑,赫連央也無奈搖頭。得,就讓他告這一回狀。

    至於明斐薔——她還能怎樣?明清逸的腦子怎會想出這番說辭?定是明琰教他的。明斐薔狠狠掐住手心,心想好一個和悅宗君,枉她白白拉攏了這麼些年,終究還是叫他站到明氏皇族那邊。

    面子盡失,氣度必須得在。明斐薔強壓着滔天怒氣,準備辭別之際,卻見孟羅彰突然從外面進來。

    “司徵營掌營孟羅彰,敬見陛下,拜見諸位殿下、小姐、公子。”

    明嵐王朝他擡擡手:“有事?”

    “是。”孟羅彰拱手。

    以明清樊對孟掌營的瞭解,這會兒若是有人在御前,他向來都是等人退去再入殿稟奏,今日怎地如此稀奇,衆目睽睽之下就進來了?

    確實。孟羅彰彷彿也不避諱還有旁人在場,居然直接便跟明嵐王稟報起來——

    “陛下,明氏皇親已抵宮外。”

    明、氏、皇、親。

    四個字從孟羅彰嘴裏蹦出,赫連央不知其所言何人,卻見身旁的明清樊已經失去了一切神情,彷彿整個人都被吸走了魂魄,只留一具空殼——盛滿了抑制不住的震驚。

    “好。”明嵐王慢慢起身,看着大殿門口淡淡道,“迎進來。”

    赫連央一度以爲“明氏皇親”指的是長公主殿下,畢竟所謂“皇親”,應是跟皇室有直系血緣關係的纔對。可等了兩炷香的時間,等來的卻是七個她從未見過的人——三個父母輩的大人,四個如她這般年紀的兒郎跟姑娘。

    三個長輩中,只有一個男人。他氣質謙和,眼睛卻黯淡無光。只見這人上前,似是做個代表,想要行禮時先是舉起雙手朝額頭貼去,就快貼上才彷彿意識到做錯了,於是趕忙慌張地將手撤下,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想,最後纔跟明嵐王行了大禮——

    “明瑞敬見明嵐王陛下。”

    “明瑞”二字狠狠砸進了赫連央的耳朵裏,頭腦也跟着嗡嗡作響。

    明瑞?不就是那位三十年前就已喪生在沛陵之亂中的、先明嵐王的三子麼?真的是那位“明瑞”?赫連央甩甩頭,仔細端瞧眼前男人的相貌,再去看上位的明嵐王……除卻各自經歷的風霜憔悴外,確有七八分相似。

    這是怎樣一回事?赫連央疑惑不解,更難得的是,她發現對面的宗主明斐薔也甚爲驚詫。可再看身邊的明清樊,卻只垂着眼眸,緊握雙拳,微微顫抖。

    赫連央這纔敢肯定:眼前這人,就是明瑞。那他身邊的兩個女人跟後面的幾個孩子又是誰?

    一位夫人也隨着明瑞的腳步上前,比起明瑞來膽怯得多,好像也是順着回憶見禮:“明瑞之妻、程綠蕊,敬見明嵐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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