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79章 赤阜新城(八)
    赫連央對這裏還不熟悉,擔心跟不上明清樊,沒想到朝君殿下在拐出去的大樹下站定了。光是看背影跟緊緊攥着的拳頭,赫連央便能感受到他的情緒。

    只是她不明白,明清樊對明瑞一家與明清邈的敵意爲何如此之大。或許就跟他們爲何淪落阿勒境有關。

    “殿下。”赫連央靜默了一陣,終於開口。明清樊身形一抖,竟是一直沒發覺有人站在身後——這在以往絕不可能。赫連央咬了咬嘴脣,走上前。

    “殿下有何打算?”

    明清樊此時已經整理好了表情,轉過頭來:“手頭的事情有點多,先把羅侖·坦昆的死訊傳回閬都,至於消息的真僞,讓陛下跟孟掌營自己去驗證吧。”言語裏仍是對明清邈的半信半疑。

    赫連央沒說什麼,只點點頭:“我帶了尾尾鳥來,一會兒就去安排。”

    “嗯。”明清樊看着赫連央,“還有方纔說過的光頭首領逃跑的事,我已命孟敞跟羅鐸帶齊人手殺回關押你們的老巢,直接連根拔起,興許能在那裏抓到他。”

    “這倒不打緊。”赫連央擡頭,說着自己的想法,“我想沿着光頭逃跑的方向去看看。”

    看看?明清樊不解:“你覺得有異?”

    赫連央卻搖搖頭:“只是心中有些猜測,想去看看。”

    她說有猜測,那便有理。明清樊沒再多問,只點頭答應:“好,我讓侯文嶽帶你去。”

    侯文嶽跟赫連央一直沒有太多交集,之前在閬都時,只從妹妹那處聽說過她被赫連少君偶遇相救之事。如今二人並肩而行,侯文嶽想起了這茬,便在馬上拱手:“先前少君深夜搭救舍妹,令她免受狂馬翻車之險,侯文嶽着實感激。”

    被他這麼一提,赫連央纔想起當初跟侯文懿的初遇。她淡淡搖頭:“侯公子客氣了。倒是我,在閬都之時多次被侯小姐照顧,小君十分感念。”

    二人你來我往地客氣一通後,距離確實拉近了不少。侯文嶽本就是個好相處的人,邊走邊跟赫連央詳細說起那日的情況。

    “那日我們早早便做好了準備,本以爲能將他們全部拿下。沒想到這羣匪徒倒是重情義,替那光頭打了幾波掩護,更在我們的包圍圈外預留了一小撮人,做後退守備軍。幸虧芒城的百刃騎兵們對付慣了這類敵手,最終將他們剿得七七八八。”

    確實——往年跟阿勒境的人打仗,芒城的將士們總是衝在先鋒軍,對這種流竄的撤退方式熟悉得很。

    “可沒想到……”侯文嶽現在提起依舊懊惱,“我們的人明明將前後左右的路都堵死了,那賊人缺突然朝西北方奔去,找到突破口逃出生天。”

    赫連央靜靜聽完:“這與你們無責。”她並非安慰,只是覺得確實如此。

    侯文嶽感念少君體恤,一擡頭,發現已經到了。“少君,那光頭就是順着這個方向逃走的。然而我們追了五六裏追到這兒,卻因馬蹄印被風沙掩埋、逐漸模糊,而未能繼續追下去。”

    赫連央點頭,翻身下馬。她蹲下察看,發現這裏處在風口狹道,周圍都是細碎的砂石,確實很快就能掩蓋住人爲痕跡。她起身看看遠方,是座高大的山脈,叫“裹素山”,她認得——幾乎橫貫百闡城與梁及店城西部,正好將阿勒境隔在外面。聽燕三陽說,舊時阿勒境牧民人爲這是上天賜給他們的一道屏障,所以取名“裹素”,阿勒語裏就是“守護”的意思。

    這就是當時衆人覺得莫名其妙的原因。因爲裹素山在這裏是完整的一段,無論是山體的高度還是橫向的深度,都並非一時的人力所能征服,因而舊時的阿勒境牧民若有物資需要,也是繞到百闡城採購換取的。難道是光頭走投無路,盲目逃竄?

    天色漸暗。

    侯文嶽走到赫連央身邊,低聲說道:“少君,眼看就要天黑了,咱們還是儘快回城。”

    赫連央擡頭看了看天,然後點點頭,準備跟侯文嶽返回。可就在回身那一刻,她看見角落處似乎有東西發光。“等等。”她叫住侯文嶽,然後湊近了那東西瞧看。

    可等她靠近,卻着實被驚到。

    “怎麼會……”赫連央伸手觸碰那發着藍“光”的葉子,難以置信地呢喃,“歸家草……這裏怎會生出歸家草……”

    侯文嶽不明所以,也湊近了去,看到赫連央正對着石頭縫隙中長出來的一株草恍惚,時而皺眉,時而感嘆,時而垂眸思索。他又細細去看那草,不過女子巴掌長短,葉子也就三四條,但質地看上去要比普通的花草更硬;最神奇的是,在此刻逐漸昏暗的天色下,那草葉似乎在發光,藍色的光。他頗驚訝,小聲問詢:“少君,這是……”

    赫連央卻沒回答,而是突然反問:“我聽說當時那羣匪徒身上綁着毒藥包,但被王章識破了。那藥包還在?”

    侯文嶽搖頭:“王章大哥說那不是好東西,叫我們立馬拿遠埋了。”

    赫連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侯文嶽見赫連央又沉思了一會兒,最終伸手將那棵閃着藍光的草拔起來、用從衣襬扯下來的方布包好。他想伸手去接,卻被赫連央制止——“這不是好東西,不要碰。”他急忙退後,給赫連央讓路。兩人重新上馬,一行人返回城中。

    赫連央出城的這段時間,明清樊也沒閒着。他開始認真打量起這座小鎮。

    “赤阜鎮”的名字,明清樊從未聽過。其實這不太對,即便是處在這四城八關的管轄空地,可畢竟是給公主準備的,中間竟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過。擡頭掃視四周,明清樊發現這裏確實被精心改造過,在這荒涼之地上,竟也有了與那些重鎮城郭一般的街道與樓臺,讓他們這些從京城來的倒是並不那麼陌生。他突然想到明清重曾與他說過的馮澤英賬目有誤的那件事——看來,錢是花在了這裏。

    但,有必要偷偷摸摸的、還蠻賬?

    “羅將軍是何時來的?”明清樊揹着手,慢悠悠地走着,狀似不經意問起。然後他感覺羅鐸猶豫了一下,纔開口回答:“稟殿下,末將不過比您跟少君一行人早到一個月而已,只爲提前肅清周遭的髒東西。”

    “哦?看來前面的小關城是白建了——”明清樊挑眉笑笑,意有所指,“我看這小鎮重建,少則也須得一年半載,這期間竟無人接管?嘖嘖。”

    羅鐸算是跟明清樊接觸比較多的,一聽這話便知自己又掉進這位朝君殿下的言辭陷阱中了。但羅鐸也不慌,笑道:“殿下放心,這裏自從開始翻建,便一直有霸玉關抽調來的士兵輪番守衛,未敢怠慢。”

    用餘光瞄了瞄羅鐸,明清樊沒說話。小鎮看起來着實不大,一路走下來,差不多隻有大半個王宮大小,所以很快,他們眼前就出現了刻着“赤阜臨邊”的界碑——走到頭了。

    這邊的城牆建得很高,尤其高。

    “遠處又是何地?”明清樊仰望城牆,問道。

    “是荒地。”羅鐸垂首應答,順便往回一推手,“畢竟只是作休養用的地方,陛下的意思是,不必太過鋪張,因而並沒開拓過於廣闊的土地。”

    “是麼。”明清樊輕笑,也不知到底信沒信,看了羅鐸一眼,最後彎彎嘴角,“那回去吧。”

    這時剛好下面的人也來報:於嶺松帶着羅侖·桑悅一家到了。

    爲了準備了諸多物資,於嶺松故而不能跟明清樊與赫連央一道出發;而羅侖·桑悅之所以被留了下來,則是爲了等赫連平——他有許多事要問。所以耽擱了幾天後,這批人馬才上路,直到今日才抵達。

    吉如布兄妹跟明瑞家兒女的關係確實要好,四人重逢欣喜萬分。倒是見了明清邈,吉如布·加提跟多朵微妙地對視一眼,只簡單打了個招呼,就不再多話。彷彿他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似的。但明清邈卻彷彿習慣了他們的“孤立”,淡淡苦笑,便一言不發地站到了一邊。

    這些被赫連央捕捉進眼裏。

    燕三陽也不管事,這裏說了算的人自然只剩明清樊。然而若是跟安頓“明氏皇親”有關,朝君殿下向來不積極,於是只跟於嶺松簡單交代,便讓他全權負責去了。最後他看到赫連央以眼神示意,似乎有話要與他說,因此他遣散了衆人,讓他們各往各去,直到只剩下他與赫連央兩人。

    “我大約知曉阿勒境的人是如何潛入進來的了。”

    明清樊頗驚訝。

    何二等人被明嵐王在先眸別苑利用完後,推出一個替死鬼,其他人便被祕密押往了芒城。期間倒也問出了一些話,包括通敵阿勒境的芒城人是誰,那何二忍着種種刑問也要四處攀咬,最要命的是,他吐出的名字個個精準,有身居要位的將軍,也有看守兵庫房的小卒。任誰都明白他這些話亦真亦假,或許真正的叛徒確實就藏在這些名字之中,但若要一個個追查下去,恐怕非把芒城攪亂不可。因而赫連平此次短暫赴京也與明嵐王做了商議,決計將此事暫且壓下,慢慢推進。

    這些都被明嵐王整理寫下,由於嶺松帶給了明清樊。

    明清樊讀完信函後還冷笑,沒想到他們離開了京城,陛下倒坦誠了起來。

    “你知道他們是如何進來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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