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110章 赤阜新城(三十九)
    明清樊一刻未敢耽擱,迅速趕回赤阜鎮。他剛進城門,便看到侯文嶽正在巡防。可奇怪的是,往常侯文嶽的巡防範圍並不在此,難道他不在的這一天赤阜鎮出了什麼事?明清樊正納悶,卻先一步被侯文嶽發現,然後就見青年快步迎了上來。

    “殿下。”侯文嶽面色不妥,湊近明清樊耳邊稟報,“昨夜太叔公子遇刺了。”

    “什麼?”明清樊大驚,“他可受傷?有無性命之憂?”

    侯文嶽搖頭:“殿下放心。所幸夜裏虛熱太叔公子睡得不沉,朦朧之中聞到怪味便即刻警醒,隨後捂住口鼻、砸碎了手邊的瓷器叫人。雖然刺客狗急跳牆、還是硬闖進去傷到了太叔公子,但好在太叔公子帶來的兩名護衛就睡在一牆之外,因此迅速趕到擒住歹人。”

    明清樊安下心來。他叫侯文嶽跟自己去看太叔環,邊疾步前行邊問:“刺客的身份可調查清楚?”

    “是,很清楚。”侯文嶽解釋來龍去脈,“此人也是徐楨一行帶來的,來時只負責趕車,並不在徐楨近衛之中,因此抵達之後未被咱們的人注意,而後又藏匿了起來,大約也是受了徐楨的指示。徐氏父子出事前,孟上統便預先將徐楨的隨行近衛託辭叫走,事後更是直接收押;但昨日您前腳剛走,後面一入夜,這趕車人便去刺殺了太叔公子——”

    思及徐楨過往的所作所爲,侯文嶽頗篤定:“想必徐楨早已知曉太叔環的身份,這纔打算趁這次機會取他性命。只是沒想到自己先栽了。”

    明清樊點點頭,臉色更沉。

    關於太叔環的身份,就連對明嵐王、明清樊都未曾如實上報,過往書函中也只提及“梁及店城雖已淪陷,但未至絕境”;然而久居芒城的徐楨卻將刺殺對象精準鎖定了太叔環,這隻能說明:自己的周圍人中,出現了叛徒。

    有人正是徐楨、乃至阿勒境的眼線。

    多虧太叔環是個命大的機靈鬼,遇刺這麼命懸一線的事,都能叫他化險爲夷,最後僅僅傷了個手臂。可傷口雖然只有淺淺的一道,連皮開肉綻都不算,太叔公子卻還是在榻上哼唧了一整夜。直到明清樊雙腳都踏了進來,還能聽見太叔環叫苦:

    “我得補,得大補!哎喲喲,疼死我了……”

    明清樊無奈地蹙眉,推門進去便看見太叔環手臂已經被包紮完好,此時正優哉遊哉地靠坐着。光看包紮的面積來看,傷口都沒半個手掌長,朝君殿下在他面前站定:“行了,消停點罷。”

    太叔環一看管事的回來了,立馬止住哼唧聲,但氣勢突然又高了起來,扁嘴埋怨:“殿下!我可是你的貴客!我差點就沒命了!我的命值不值錢,你可還清楚?”

    侯文嶽從旁聽着這喋喋不休的埋怨,無奈嘆息。

    “我對太叔公子的要求不高,喘氣就行。”明清樊冷哼,瞪了太叔環一眼,對方這才撇撇嘴,總算不再鬧騰。

    明清樊有話要問太叔環,所以屏退了旁人,叫侯文嶽守在門外。室內只剩他們二人後,他才朝向榻上的人問:“行刺你的人是否泄露一些消息?我聽侯文嶽說那人現在被關着,卻隻字不言。”

    太叔環翻了個白眼:“人家就是想殺我,殺就完了,千鈞一髮之間還能跟我談個心?”

    果然如此……明清樊早猜到打聽不出什麼來,只不過抱着一絲僥倖罷了。太叔環偷偷看了看他的臉色,猶豫一下還是張了嘴。

    “咳咳,殿下。那徐楨入了赤阜鎮後,我都不曾露過面,他手下的人卻愣是潛伏兩日摸清了我的院子;哪怕徐楨跟他老子都倒了,刺客還決意取我性命……”太叔環想着怎麼說才委婉,“想必在他們來赤阜鎮前就已有此謀劃,這趟來是不是真心給徐聞送終不一定,但送我上西天徐楨倒是鐵了心。至於他是如何知曉我身份的——”

    明清樊擡眼盯着他,太叔環便趕緊攤手:“我可不是挑撥離間啊,你愛查不查。”

    這個鬼機靈……朝君殿下無奈地轉頭。可眼下太叔環已經算是挑明,他爲了梁及店城的“祕密”、必須給太叔環一個交代也好,爲了肅清身邊人也好,這件事裏的泄密者,必須儘快抓出來。

    “行了,你歇着吧。”明清樊站起來整理了下衣衫,說着就要往外走,又被太叔環賴賴唧唧地叫住。

    “哎哎哎!殿下殿下!”太叔環一臉假笑,厚着臉皮問,“我都傷成這樣了,殿下能叫荊小姐來看看我嗎?”見明清樊雙眉緊湊正欲張口數落,他又趕忙捂着胳膊裝相,“我、我不止胳膊疼,我還腦袋疼!萬一疼急了,忘了對您的承諾,我可不管!”

    明清樊真想幹脆把他胳膊打斷算了。他又瞪了太叔環一眼,然後不置可否地轉身離開。

    太叔環只當他默許了,在後面還不忘喊:“我等着哦!”說完,美滋滋地叫人燒水,他要沐浴更衣。

    出了那個煩人精的屋子,明清樊看了看守在外面的侯文嶽。這人對荊沐暄的情意他最是知曉,本不想將太叔環的話當一回事,可這時,侯文嶽卻垂首提出:“殿下,我該繼續巡防去了。”說完,便退出了這個院子。

    明清樊知道,他這是不想自己爲難。

    “來人。”明清樊出了院子後叫來一個侍衛,交代他,“去隔壁院子請荊小姐,就說太叔公子病了,他又是我的貴客,煩請荊小姐代我探望一番。”

    侍衛心中疑惑,只覺得這其中的彎繞十分沒道理,然而並未多話,應聲稱是。

    明清樊站在街上,閉上眼睛,最終深深呼出一口氣,重新睜眼的瞬間腳步也邁了出去。

    孟千穴帶着徐楨回到赤阜鎮後,將人交給了二哥。孟敞見徐楨總算沒有性命之憂,不由得也鬆了口氣,抹了把冷汗拍着弟弟的肩膀道:“你受累了,將人救回便好。你不知道,方纔我又抓住一徐楨手下,竟偷偷藏匿起來伺機行刺太叔公子,幸虧沒被他得逞。”

    孟小公子聞言,臉上的表情竟少見地鮮活了起來。先是驚異,而後惱怒。但再多的神色都藏在夜色中,孟敞並未察覺,只叫弟弟趕緊回去歇着,他會把徐楨看好,按時給他服藥。說完還對站在一旁的醒春也點點頭:“醒春姑娘也受累了。”

    醒春只笑笑,擺手說不敢當。

    待孟敞走後,醒春見孟千穴還是未動,便朝他伏了伏身:“那我便先回去了。”說完便邁開腳步。然而第五步還未落地,便聽得身後清冷的少年之聲問:“如我這般日日看着你,你竟也能傳得出消息?”

    醒春腳下一收,停在原地。但良久靜默後也未發一言,最終依舊重新邁開了步子。

    當時的她,有沒有哪怕一瞬,是想跟自己攤牌過的呢……孟千穴坐在自己院子的高牆上,第一次學着明清樊的樣子揣測人心。

    但他終究不是明清樊,也學不來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他從牆上翻身而下,決定還是去找那丫頭將事情挑明。然而剛拐到赫連央院子的一頭,便見那裏突然多了把守的侍衛,並非一直以來的百刃騎兵之人。

    不知爲何,孟千穴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於是他疾步上前,詢問:“怎麼是你們在這?”

    侍衛見到孟小公子,自然先行禮,而後恭謹回答:“方纔殿下將院子裏的醒春姑娘叫走了,並調走了百刃騎兵由我們接管。金無涯統領因受赫連少君之命,代她全權接管在赤阜鎮應盡職責,因此也跟着醒春姑娘一道去了。”

    “只叫走她一人?”

    侍衛搖頭:“據小人所知並非如此,那邊的清邈公子也被叫去了。”

    孟千穴總算鬆了口氣。太叔環遇刺,雖然明清樊心中已經篤定周圍有人泄密,但總歸還沒有決斷。孟千穴不在多說,轉身往明清樊的院子折返。

    此時明清樊的院子中,已經聚齊了他想要的人——明清邈,詹乞得,還有醒春。

    自打從梁及店城回來後,詹乞得便還是回了大隊裏,踏實做事。沒想到方纔又被朝君殿下叫到了,以爲殿下又要委派自己做些什麼,不料到了朝君的院子後卻又見到了那時一起出關的清邈公子跟醒春姑娘。

    小夥子也覺察出異樣,也不敢多言,只老實站在一旁聽候吩咐。

    明清樊看了看他,心中其實並未對他生疑。雖說這小子前兩次都機緣巧合捲進了與阿勒境的事情之中,哪怕第一次是故意而爲之,但前往梁及店城卻是自己無意中認出了他、才挑到了他頭上。所以說實話,詹乞得此刻站到這兒來,無非是個湊數的。

    真正的問題在明清邈,或醒春身上。

    “刺殺太叔環,是徐楨在來前便交代下去的任務。太叔環離開梁及店城以來一直待在赤阜鎮,平時就算在這裏都鮮少在人前露面,更別說與遠在芒城的徐楨相識。”明清樊的眼睛就在明清邈跟醒春身上輪轉,“所以我思來想去,都覺得是有人往外傳遞了情報,才讓徐楨帶着目的前來,刺客下手纔會那般穩準狠。”

    他緊盯面前二人:“到底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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