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143章 乘風踏浪(三)
    赤阜鎮建了新城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沛陵。這樣看來,即便新王並未明着發佈遷都詔令,但人們心中已經有數——閬都,怕是回不去了。

    可素巴山可是明氏沛陵的聖山,如何能夠捨棄?不少聲音都在議論新王這是違背先人,怕是要惹神明不快。但這波討伐的聲量還未拔高,便有遷移到赤阜城的百姓說、自己在城中看見了已故先王的身影。旁人自然不信,揶揄那人難不成是晚上喫醉了酒,纔會胡說八道。

    然而有類似經歷的人陸陸續續越來越多:有在白天看見的、有在晚上看見的,有在城中看見的、有在城外林子裏看見的,有看見已故先王的、有看見已故昭王與巍王的……於是在這些“親眼所見”的佐證下,人們便不得不信或許這小小的赤阜鎮之所以被先王選作小女兒的休養之地,是真的有些靈氣護佑的。

    當然,百姓們不會知曉真相——

    所謂的看見先王及其他人,無非是百刃騎兵的人拿着赫連央給的、能令人致幻的藥粉,隔兩日便喬裝混入尋常百姓中,給一些人用□□、並從旁言語誘導,讓那些人以爲自己真的看見了先王等人的魂影;除此之外,也不是所有人都中了□□粉,當自稱看見先王鬼魂的人越來越多後,金無涯又派人在深夜假扮先王舊時模樣、遊走於街上,即便是清醒的人看見,也會立馬信上七八分。

    明清邈深知其中定有古怪,卻只默默吞下。進入沛陵以來,他失去了太多優勢跟先機,尤其是在此定都後,他將面臨更多不利。唯一算得上“喜報”的,大約就是赤阜新城所處位置更加開闊,管制也遠比閬都寬鬆許多,羅侖·帕溫的消息自然就能更便捷地傳到他手上。

    但情況越是不利,他越要鎮定纔行,這樣才能相處破局之法。而眼下對他來說,唯一能借勢抓住的,便只有那個人——赫連央。

    當初爭先恐後想要被派出閬都、前往四城八關代王探訪的各家,怎麼都沒想到如今竟會落得如此進退兩難的局面。他們本是擔心梁及店城失守、閬都會再現十多年前被突襲的可怖場面,怎知閬都倒是安全得很,只是他們不知自己還能不能回去——或是,要不要回去。

    如今新王已經在赤阜新城坐穩,並且帶走了最爲重要的神祇官、掌營們,朝君、赫連少君更是伴其左右,閬都的王城地位名存實亡。兩個月前被派出來的人,大多都是依附宗室的高門貴家。這些人瞭解宗主的心性,定不會放過一絲逆轉的機會,更不會輕易妥協、從閬都遷移出來,那麼他們又該如何抉擇?若離開宗室,他們又要去尋誰做自己的靠山?但若硬着頭皮選擇跟宗主堅持留在閬都,他們在一座“棄城”又當的哪門子世家貴族……總歸都叫人頭疼。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正在這些人搖擺不定之時,四城八關卻下了逐客令:四城八關將於出伏後重置守備,外來人員需盡數遣返。於是,“外來人員”們被逼得沒有辦法,只好開始收拾行裝。

    但,“重置守備”又是爲何呢?

    距明琰將宗主氣倒的十日後,他與夫人快馬加鞭趕到赤阜鎮,時隔數月後終於與兒子團聚。

    明清逸見到父母親的那一刻,激動得都快哭了。他撇着嘴,訴說着這些日子來的“苦楚”,添油加醋地把明清樊與赫連央批判了一通。明琰一聽就知道這孩子又說胡話,明明看上去精舍抖擻、人也沒瘦下個一斤半兩,怎麼都不像吃了“苦頭”的人。

    “怎麼離家這樣久,也沒長進很多。”明琰正色教訓兒子,當然語氣還是很溫和,“鍾遲每每修書送回閬都,都說除了略感寂寞外、你在此一切安好。難不成他騙我的?”

    明清逸自知被拆穿,只得吐吐舌頭,趕緊裝乖。張夫人見到兒子便只剩高興,此時也難得在丈夫面前打圓場:“好了好了,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可不應該剛見面就說這些。”說着,便一手拉起明清逸,一手挽着明琰,朝新的和悅宗君府內走去。

    宗室小公子倒不是真的一點長進都沒有。來了赤阜鎮後,起初的日子裏他確實焦心得很,不知多少次都想幹脆跑回閬都算了。心煩的時候也想讓把他帶來的明清樊跟赫連央不痛快,打算天天去鬧他們,最好能煩得他們把自己送走纔好。可就是這麼大點的小鎮,想見那二人一面卻並不容易。有時候碰巧撞見了,可他們神情都好沉重,兩個人之間總有商量不完的大事般,明清逸在他們手上又不是吃了一兩次教訓,所以這個時候也不敢上前找茬……於是慢慢地,不懂事的宗室小公子也開始逐漸感受到暗流涌動。

    關於他這期間的長進,和悅宗君還要慢慢發現,等他發現的那一天,便會十分欣慰自己當初的決定。

    明琰大約是除了先王、各城主及掌營們之外,唯一知曉赤阜新城祕密的人——蒯老將軍留給他的,不止一支自衛兵而已,還有許多藏在暗處的“眼睛”。他知道這個祕密事關重大,若被明嵐王知曉,若他說從未動用過這支專門刺探消息的隊伍,會令人信服麼?而若被宗主知曉的話便只會更糟。他不想被人針對,更不想被人利用,於是就連自己的妻兒也絕不知曉這一內情。

    但就在赤阜新城已具規模後,“暗眼”隊伍的首領在一次躲避追蹤的過程中、冒險誤入這片叢林,在裏面躲了三天三夜後,才終於發現了這裏的祕密。於是他趕忙將消息傳到明琰耳中。雖平日看似平庸,可明琰心細如髮,久而久之便慢慢摸清了先王的打算。可他不是自作聰明的人。直到先王將少君們召入閬都,而明清逸也不知緣由地被攪和進了兩邊的明爭暗鬥,明琰才終於下定決心,想要爲一家的安寧搏一搏。

    於是,他在察覺出先王要有所行動時,便藉此提出了送明清逸離開的條件。中間雖有波折,但眼下一家人總算重逢,便也值得了。

    “清逸,你要記得,這裏已經不是閬都,我與你母親沒有同宗主一起、便就意味着叛離了宗室。”明琰沉下一口氣,“從今以後,我們和悅宗君府更要謹言慎行,尤其是你,懂了麼?”

    明清逸看看父母的臉色,知道這話很是鄭重,便點點頭,悶聲答應:“是。”

    一家三口還未坐穩,侍從便從外面進來,手裏捧着一個……奇怪的東西。

    “稟宗君、夫人,外面有位小姐,說之前答應公子要給他編……編一隻燕子。”小廝是從閬都跟來的,平時見過的拜府人物身份都很貴重,接過的送給公子的禮物也都十分名貴稀罕,因而手捧一隻草編的小鳥令他無所適從。更何況送禮的那位小姐……着實過分活潑、不拘小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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