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144章 乘風踏浪(四)
    那共·班結被帶入王宮,面見新王。

    明清重看到那共·班結,很是感慨:“這段日子……城主也辛苦了。”

    痛失摯友,心中的折磨自不必說。那共·班結看着與明桓眉目相似的新王,淡淡一笑:“陛下能夠順利繼位,如今也如願在這裏留下,我便十分欣慰了。”

    二人之間並無多少政務可談,畢竟那共·班結從不參與這些事。他之所以此時趕來赤阜城,是爲了接回赫連央——她的十八歲生辰、八月初七,就要到了。

    明清重不解:“少君的生辰?大可在赤阜城度過,這裏……”然而那共·班結卻搖了搖頭。

    “陛下,只有回百闡城舉行成年禮,她纔算得上是真正的百闡城少城主——”那共·班結盯着他的眼睛,意有所指,“纔有資格任意支配飛環谷內的一切藥材。”

    明清重恍然大悟。他只記得已故先王留給他的遺書中寫道,待赫連央成年之後可調用百闡城內的所有藥花葯草,但他卻不知道想要獲得這個權力、中間還要經歷其他步驟。他知道百闡城藥民有自己的規矩,便不好冒然詢問、唯恐唐突,只能提議:“赫連少君的成年禮,我恐怕不能親臨,不妨讓我派神祇官大人……”

    但不等他說完,那共·班結還是搖搖頭:“陛下的心意我替阿央心領。但她的成年禮……很是複雜,又有諸多藥民承襲下來的忌諱約束,便不勞您與諸位大人費心了。”

    既然對方已經親口要求了,明清重便不好繼續多說,只點頭應下:“好,一切隨城主與少君的便。”

    那共·班結很快離開王宮,前往赫連府,將此行目的告訴女兒,叫她抓緊收拾、交待好眼前事宜,畢竟此去得有月餘才能回來。

    也許是這半年多的時光過得匆匆又恍惚,赫連央竟將自己的生辰徹底忘了個乾淨。若非爹爹來接她,恐怕她就要這樣迷迷糊糊地一直待下去了……八月初七,對,她就要滿十八歲了。

    “是,爹爹。我明日便抓緊交代,後日一早便能跟您回去。”赫連央立即答應。然而對面的燕三陽卻直直地盯着她,神情有些恍惚。她疑惑,問:“爹爹?您怎麼了?可是還有其他麻煩?”

    被女兒輕喚回神,燕三陽扯扯嘴角,搖搖頭,低頭給自己的杯裏續上了茶:“沒,沒有麻煩。只是看你氣色遠比上次分別是要好得多,想來這裏頗養人,你心情也佳。”

    赫連央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低頭打量了下自己:好像確實比先前胖了點。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來,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燕三陽看着這樣的女兒,心中卻不是滋味,垂眸喃喃:“可你馬上又要回百闡城去,又要受些苦頭了……”

    聞言,赫連央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終於明白爹爹爲何顯得有心事——百闡城少城主十八歲的成年禮,可不好過……可赫連央還是笑笑,拉着爹爹的手安慰道:“爹爹不必擔心,不過是些個小打小鬧的儀式罷了,難不成還會比泡藥湯難熬?”

    話是這樣說,可赫連央兒時的那些經歷,不僅對她自己來說是折磨,對爲人父母者來說也是。曾經那麼小小的一個人兒,哭過喊過的場景直至今日、都還隔三差五地在燕三陽腦海中掠過。本以爲那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卻沒想到在本該高興的成年禮上,還要再經歷一次。

    可面對反過來還要安慰自己的女兒,燕三陽也只好強撐精神,拍拍女兒的手:“嗯,就這最後一次,我們海棠,就只再喫這最後一次的苦。”

    其實是不是最後一次喫這種苦頭,赫連央已經不在意了。就像之前所想,大約是從進入閬都起的這半年多來,她見過了更可怖的人心,反而覺得□□的傷痛不值一提。

    但——還是不能叫旁人看見她“受禮”的樣子。所以理所當然地,赫連央找了個藉口,拒絕了赫連止想要同行的提議。

    “可父親母親不能親自參加你的成年禮,已是無比遺憾,我若再……”

    赫連止還要堅持,赫連央只好故作嚴肅,誇大其詞道:“兄長知道的,百闡城藥民本就與沛陵之間有些嫌隙,所以起初我作爲爹爹的養女被送去時,也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這麼多年過去了,好不容易他們將我視作自己人,爹爹與我自然要依着他們的規矩,不能叫外人觀禮。否則不僅是我與爹爹,父母親乃至已故先王、當今陛下的心血,說不定都要受到影響。你說呢?”

    她現在很會拿這些大義侃侃而談,對赫連止這般顧全大局的人來說,最爲管用。果然,聽完妹妹的這番話,上將軍沉默片刻後總算答應:“你說的對,既然百闡城有這樣的講究,那我不去便是。”

    赫連央笑笑,蹲在哥哥的輪椅車面前,真誠保證:“我去去就回,一定儘快。”

    從赫連止的府上出去後,赫連央又去了太叔環那裏。她本就不放心這小子,尤其是他似乎還有求娶荊沐暄的打算。

    “那你帶上我不行麼?”太叔環一聽赫連央要回去舉行成年禮,便來了精神,厚着臉皮歪頭問,“按‘遠近’來算,我與你們百闡城之間,可比那羣沛陵人親近多了!多有意思的事兒,成年禮誒,帶我去看看嘛……”

    但不管他如何死纏爛打,赫連央當然都是不能答應的。她來找太叔環的目的只有一個——

    “我不在赤阜城,許多要務都要堆疊到朝君殿下一個人身上。你若專挑這時候去給他添亂,回頭他要想收拾你的話,我可絕不會再爲你說情。”

    然而面對□□裸的警告,太叔公子也只是掏了掏耳朵,撇撇嘴:“哦。”

    赫連央見他不受教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的話未必管用,但能讓他老實一日算一日,後面手癢忍不住去惹禍的時候,也能收斂一些。

    “姐姐,你不親自告知朝君殿下要離開一段日子的事麼?”從太叔環的府上出來後,水格問。赫連央搖頭,正想說他一定已經從陛下那處聽說了,不遠處的一抹身影打斷了她的話。

    是明清邈。

    此時明清邈恰好也擡頭掃視到赫連央,便停住了腳步。兩人遙遙相望,然後不知是誰先點了點頭,最後兩個人都超彼此笑了笑。

    中間經歷了那麼多事,赫連央自覺與明清邈之間已經不太自在。他知道明清樊動過想要殺死他的念頭,也知道自己知情、或許並未阻攔過——赫連央想到若是明清邈,恐怕對他們已經恨之入骨。所以這段日子明清邈似乎在刻意躲着她,她也完全理解,甚至覺得很好。

    他們之間只要有明清樊隔着,就永遠都無法擁有真摯的情誼。而她,赫連央,永遠都會選擇站在明清樊那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