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147章 乘風踏浪(七)
    這條直通官道繞開了白陽關,直達百闡城。好處是一路上安全且暢通無阻,加上各個卡口的護衛統領都認得朝君殿下,校驗身份更是容易。只是當被問到“殿下因何前往百闡城”時,明清樊卻只能扯謊,故作神祕道:“機密行事,勿要聲張。”

    幾人很快到達百闡城附近。因百闡城之內環境特殊,沒辦法像別地那樣開城做買賣,所以在城外一週就有個小市集,販賣的物品雖不多也不名貴,但很有當地特色,尤其是許多沒聽過的滋補藥粉、藥膏,簡直物美價廉。

    這些東西對太叔環來說並不稀奇,明清樊巡邊的三年也常從此處經過,但荊沐暄卻從未看到過如此多彩、有趣的世間一隅。她從小便在閬都長大,錦衣玉食聽起來令人神往,可對他們來說既是優待又是代價。

    看着荊沐暄對什麼都好奇的樣子,明清樊自然懂得。太叔環雖然並不跟她一同長大,卻也能隱約察覺出她爲何會這樣。於是他笑笑,指着前面的服飾攤位提議:“我們去買幾件藥民衣衫換上吧?待會兒方便進城。”

    確實是個好提議。賣衫的老闆看得出這幾位身上穿的都是沛陵華服,不禁起疑:“幾位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明清樊神色一僵。他沒想到百闡城的百姓竟如此警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該。然而另一邊的太叔環卻重重嘆息一聲:“我們是梁及店城的的流民,途徑此地,聽說今日是百闡城少城主的成年禮,便想進去沾沾喜氣……”

    就這麼直接說了出來?明清樊瞳仁放大,甚是驚詫。

    但老闆聞言,反而沒有了方纔的警惕模樣:百闡城與梁及店城之間的物資販賣來往還算密切,梁及店城裏雖然人員混雜,但有些說話的口音還是很容易聽出來的,顯然眼前這個小夥子說話就帶着這種腔調。況且梁及店城淪陷的消息他們早便知道,這兩個月來在百闡城附近也確實沒少見那兒來的流民,於是老闆便放下戒心,重新笑臉迎人。

    “原來如此。諸位一路受苦了,再送你們一人一個香草結,願你們逢凶化吉、從此多福多壽。”說着,老闆便將東西遞了過去,順手指着不遠處前方的城門,“快去吧,儀式很快就要開始了。”

    太叔環很會討人喜歡,用百闡城的藥民語說了許多感激的俏皮話,將老闆又哄得高高興興。明清樊跟荊沐暄都不禁對其刮目相看。

    幾人換好藥民服裝後,便朝百闡城的城門走去。起初還擔心排查會很嚴格,但沒想到他們只是跟着尋常出入的百闡城藥民一道,便毫無障礙地混了進去。

    “這麼容易?”荊沐暄疑惑,“居然連身都沒搜一搜。”

    荊沐暄這麼一說,明清樊才突然想到百闡城的特性:他們不需要搜身,因爲城內但凡有空的地方都會被種上一種令人頭暈的藥花,形跡可疑、不請自來的外人一旦進入,便會因吸入這些漂浮在空氣中的天然藥粉,慢慢中毒麻痹……他大驚失色。

    然而這時太叔環卻眨眨眼睛:“當然沒這麼容易啦!”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玉小瓶,晃了晃,“百闡城裏到處是‘陷阱’,不喫解藥可走不出十步去。”接着就將解藥分給了幾人。

    明清樊看着手中的藥丸,無語失笑,竟忘了太叔環本是梁及店城的城主,他們與百闡城常有來往,自然就有資格拿到解藥……嗯?等等。

    朝君殿下眯起眼睛,慢慢扭頭看向太叔環:“你爲何會把解藥隨身帶着?難道是早就打算跑來百闡城了?”

    太叔環一見自己暴露了真心,趕忙打起了哈哈,大步隨着人流往前去了。

    若是荊沐暄都說自己“沒見識”的話,那麼絲琴則更是。她瞧着這百闡城中甚是熱鬧,不禁也十分雀躍,在小姐耳邊低聲說:“看來赫連少君的成年禮定是很有意思了,百姓興致不低呢。”

    荊沐暄微微點頭。他們不知跟在百姓身後走了多久,終於感到人流慢慢停了下來,想必觀禮場地就在眼前。

    確實如此。但——荊沐暄不禁睜圓了眼睛:眼前的場景,着實令人看不懂。

    明清樊也無解地愣在原地。只見他們面前是一個被圍起來的“深坑”,最長處約有三丈寬,從地面到坑底則也有差不多的距離。“深坑”的最中間修出了個方形浴池的樣子,橫向約莫有一丈寬;看不出裏面有多深,因爲此時裏面已經蓄滿了“清水”。而再看“水池”的一邊,還擺放着一把高腳竹籃,隱約可見裏面擺放着幾個瓶瓶罐罐,以及一把短刀。

    這哪裏是少城主的成年禮儀式,分明是刑審場。

    遇事總愛嬉笑的太叔環也擰起了眉頭。他偏頭看了看明清樊,發現朝君殿下果然已經暗了眼神。但是並不等他們對眼前一切發表見解,便聽前方響起三聲鞭響——

    “啪!啪!啪!”

    待四周的百姓全都安靜下來後,那共·班結的身影也終於出現在“深坑”的另一邊。對面身着少民服飾的鑼鼓手開始擊鼓奏響,那共·班結也隨着強勁有力的鼓點、一步一合地走下坑底,口中還唸唸有詞,最終停到“水池”的一處“豁口”旁——看樣子眼前是下行的臺階。

    接着那共·班結又從旁邊的竹籃裏取出那些瓶瓶罐罐,將裏面的粉末一個個倒入水池之中。隨着池中的“水”不停變換顏色,一會兒淺紫、一會兒深藍、一會兒又重新變得清澈,明清樊這才明白那並非是普通的“水池”,而是“藥池”。

    幾乎是立即,赫連央曾經一帶而過的“泡藥”的經歷,竟猛地竄上明清樊的腦海。他有強烈不好的預感,可還未來得及多想,身着曳地素服的赫連央已經出現在了對面。

    這身素服白得明顯,而且不知爲何看上去很是累贅、壓在瘦小的赫連央身上,過於不稱。而着衣人赫連央,則高高地盤起了自己的長髮,似乎竭力露出更多的肌膚般。也是直到這時,明清樊才注意到那人在分開的這幾天裏,好像又白了許多。她未施脂粉、未戴飾物,將手重疊舉在自己的胸前,垂首低眉、光着腳一步步走下去,也在藥池邊停下。

    宛如要被祭祀的犧牲。

    荊沐暄看愣了,莫名感到壓抑。可就在她以爲赫連央要這樣泡進眼前的“水池”時,那共城主卻突然拿起短刀,手起刀落,在赫連央的後背、脖頸、手臂及大腿側多處迅速劃出幾道傷口。

    “啊!”她跟身邊的絲琴都被嚇壞了,捂着嘴巴低聲驚叫。

    不僅是女兒家們,就連太叔環都瞠目結舌、不知所措:“這……這是什麼啊!”他扭頭去尋明清樊,然而對方的神情也如他們一樣呆滯下來,只能定定地盯着高臺上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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