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148章 乘風踏浪(八)
    “深坑”的另半面是給少城主準備的地方,因此被圍住,百姓是過不去的。明清樊跑過去後發現一輛馬車就在前面,隱隱約約能看到那共·班結與赫連央的身影。他被護衛攔下,因着不能暴露身份,故而只好朝遠處大喊:“城主!城主!”

    然而此時正值觀禮的百姓四散,周圍鬧哄哄一片那共·班結本就聽不清,更何況——

    赫連央勉強辨認着周圍的聲響,直到確定已經快到馬車處,她才徹底鬆開了強撐的一口氣。可在昏死過去前,她感覺自己彷彿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然而還來不及分辨,那共·班結急切的呼喚便佔據了她的所有聽覺。

    “海棠!海棠!”那共·班結大驚,趕忙將女兒打橫抱起,踩着車凳上了馬車,“快,回府!”

    明清樊親眼看見赫連央倒下去,然而任憑他如何呼喊,已經沒人能聽見了。孟千穴想要硬闖突圍,卻被他攔了下來:“莫要魯莽!”

    朝君殿下冷靜一下,看着面前瞧他們的眼神越發警惕的護衛,忙叫太叔環操着梁及店城的口音解釋,說他們是前來尋藥問診,故而看見城主有些激動,請諸位勿怪。護衛雖仍有疑惑,但看眼前幾人手無寸鐵,也不像危險之人,便沒有繼續追究。

    “沒關係,我再去找個由頭,跟百姓打聽一下城主的府宅。”太叔環說着就要去辦,不料這時身後傳來試探的呼喚——

    “殿……下?”

    明清樊猛地回頭,果然看見了水格跟醒春。

    這二人原本是去替赫連央取乾衣裳的,沒想到往回走到這兒來竟看見了明清樊的身影,還以爲是她們看花了眼。水格奇怪地打量幾人:“殿下……你們怎會在此?”

    明清樊驚喜之情溢於言表,趕忙上前與兩個小丫頭簡短解釋:“你們少君出事了,我要去看看!”

    “出事?”水格聞言大驚,沒想到剛跟醒春離開不一會兒、便能出了事。醒春也朝停放馬車的方向看了看,發現果然已經都不見了。

    “這邊!”醒春當機立斷,拉上水格,給明清樊等人帶路。

    另一邊,火速回到府上的那共·班結,將赫連央帶回她專門的藥間。可赫連央身上共存着上百種毒素,眼下她虛弱至此,究竟是哪味毒藥出了問題、又豈是眨眼間便能解決的?沉吟片刻後,那共·班結當機立斷,撕開了赫連央的袖子,先從查看傷口開始。

    無需多時,赫連央身上的幾道傷口四周、便都出現了青色腫脹。那共·班結在心中掐算着,共有多少種毒藥可呈現此種症狀……

    此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那共·班結以爲是被落下的水格跟醒春自己回來了,沒想到卻是另一個聲音先傳進耳朵——

    “城主,她如何了!”

    那共·班結甚爲驚異,擡頭看向門口,果然看見明清樊推門進來。

    “殿下?”

    明清樊顧不得禮數,也沒有解釋自己究竟爲何在此,大步邁到榻前伏身瞧看赫連央的狀況。見她本就慘白的膚色此時更加慘白,雙脣顏色卻深了許多,臉上、脖子上不斷滲出細密的冷汗。他想上手,卻又不敢輕易觸碰,訕訕地收了回來,擡頭急切問道:“城主,少君有無大礙?”

    方纔明清樊的舉止神情都看進那共·班結眼中,目光在女兒跟明清樊之間來回打量。聽見對方問自己,那共·班結便不動聲色地收起眼神,答道:“阿央體內的毒素出了問題,乃是錯亂之象,但我需要一段時間琢磨一番才能定奪。”

    一聽說是“毒素錯亂”,明清樊便立馬有了頭緒。他看了看眼前昏迷不醒的赫連央,心知她若知道定不願意自己把那件事說出去,可她得活着,活着比其他一切都重要。

    “我知道。”明清樊看着那共·班結,篤定道,“我知道她出了什麼事。”

    那共·班結又是一驚,他睜圓了眼睛上前一步:“殿下知道阿央哪股毒除了問題?”

    明清樊搖搖頭:“我不清楚她身上的毒素是怎個錯亂法,但我知道她是如何亂的。”他又看了赫連央一眼,這纔將從她那裏聽來的所有事情與那共·班結道個一清二楚。

    那共·班結聽得瞠目結舌。他心疼女兒,又難免氣極。當初赫連止出事,赫連央將自己與赫連止單獨關了起來,他只當女兒大受打擊、不願再叫已成活死人的兄長離開自己的視線,便不忍將她帶出來。之後他單獨在外給赫連止研究解藥,本以爲會比女兒更快有所成果,卻沒想到她不僅先配出瞭解藥、還成功救活了赫連止。

    他早就應該覺察出不對,在看見那猩紅的右眼時就該有所察覺。

    他並非沒有問過,可赫連央只說是自己急火攻心、氣血翻涌才致污血衝眼。那時赫連止被救活的喜訊比天大,加之赫連央看上去除了有些憔悴也並無其他不良症狀,更何況赫連央十歲上下、製藥解毒的本事就遠超那共·班結幼時,他自然也只能將一切歸於女兒的“天資過人”。

    不曾想,那隻右眼便是一切的開端。

    明清樊看着那共·班結的臉色變了又變,一顆心幾乎沉到最底。他攥緊了手心,故作鎮定問:“城主……可有對策?”

    那共·班結這時才總算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沒有去看明清樊,卻已經徑直起身走向赫連央的藥藏。

    “她若先後兩次失明,那便是致盲的毒藥除了問題。”彷彿唯恐對方不信似地,他頓了頓又說,“這毒好解,殿下大可放心。”

    那共·班結背對着自己,明清樊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既然他說可解就是可解,即便語氣聽上去沒有如釋重負,明清樊也要信他不可。

    一定沒事,一定。

    事實證明那共·班結沒有撒謊。不知他鼓搗了些什麼藥材,但給赫連央喂下去之後,榻上之人的氣息明顯穩定下來,雙脣也恢復了淡淡的血色;大半日過去,傷口的青腫也慢慢消了下去。

    明清樊這才放心。他沒意識到自己從早上進入這間屋子起,便再沒離開過半步,這會兒乾脆坐到了榻邊,呆呆地看着赫連央。

    那共·班結沒有捅破。他淨了淨手,看着榻上的女兒跟一旁的朝君,然後輕聲道:“殿下,我先去安置荊小姐與太叔公子。”

    明清樊已經全然忘了身處何處、與自己說話的又是何人,只當這裏還是赤阜城、是自己的朝君府,聽聞此話竟頭也沒回,順口應着:“嗯,您辛苦了,下去吧。”

    那共·班結蹙眉,暗自嘆息,便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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