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153章 乘風踏浪(十三)
    赫連央的這番話令朝君殿下怔住片刻。可他最終還是低下頭,莞爾一笑。

    “少君言之有理,是我狹隘了。”

    赫連央也跟着笑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喝了口茶,她又問起宗室們這些日子的情況:“聽說宗主殿下身體不太好,自從來了這裏後便一直沒有出門。”

    明清樊點頭:“是。陛下本想派宮醫上門去看看的,不過都被宗主婉拒了。”他搓了搓手指,若有所思,“不知是哪般疑難雜症,竟遮遮掩掩的……”

    聞言,赫連央卻放下茶杯,雲淡風輕道:“若我沒估量錯,宗主頂多還有兩三個月可活。”

    “嗯?”明清樊甚爲驚詫,擡起頭來盯着對面人,“你知道她得什麼病?很嚴重?”

    赫連央笑笑,搖頭:“我不知她原本得了哪種病,但也不難猜,估計是尋常的老人疾、五臟六腑漸漸不中用罷了。只不過先前在閬都時,我曾藉口拜府、想要調查她是否跟阿止遭遇毒害一事有關,那次還真叫我發現宗主府西院裏存放着許多罕見藥花葯草,裏面藥性複雜、更不乏毒物。”赫連央挑眉,“不過當時我認死了宗主與加害阿止必有關係,便沒將那些藥材放在心上。現在想來,應該就是給她續命用的。”

    朝君殿下擰起眉頭,手指敲敲桌面:“我怎麼不知還有這種事?”

    方纔還侃侃而談的赫連少君,突然被噎住,眼看對面之人就要計較起來,趕忙裝傻充愣:“我沒有說過麼?我記得好像說過啊……”

    朝君殿下磨磨牙,剜了她一眼:“赫連少君,你最好把這事原原本本、一絲不差地跟我說清楚。”

    赫連央無奈笑笑。但細細想來,她確實還有許多事沒有對明清樊說清楚……慢慢浮起了心事,停頓片刻後,赫連央才終於開口:“殿下,這些事我會都告訴你,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我保證會很快,還有別的,以後時機到了,我會一一道來。”

    明清樊眯起眼睛:“我就知道你還有事瞞着我……”但看見赫連央不像是敷衍之詞,便不再逼問。

    言歸正傳。

    “難怪宗主這一兩年的行事風格越發激進……可宗主若時日不多,對我們而言倒並非好事。”明清樊手指摩挲着下巴,“爲了在離世前給宗室謀得更大利益,她說不定會做出絕地反擊之舉,不可不防。”

    赫連央無言。她並不反對明清樊的猜想,但比起如何“提防”,她想到的卻是別的。

    “殿下。”赫連央斟酌開口,小心問道,“跟宗室之間,除了鬥倒對方……真的沒有其他路可選嗎?”

    明清樊一愣——不久前,明清重也問過相似的問題。那日他也如此刻一般,在新王面前頗有深意地剖析宗室、宗主的威脅,主張一定要徹底壓垮宗主、不能叫她再生事端云云。陛下也是默默聽完,然後問:朝君,一定要跟宗室鬥得你死我活纔行麼?

    當時明清樊的反應也如此刻,不知如何應答。他沒想過還有第二條路。在他眼裏的宗室跟宗主,二十年來如一日地“找麻煩”、“唯恐皇室不亂”,他們跟宗室彼此生厭——但他已經忘了究竟爲何會走到這個地步。

    看着明清樊略錯愕的神情,赫連央突然意識到自己冒失,方纔的話聽進對方耳裏、怕不是以爲她在指責。於是她趕忙解釋:“殿下,我……”

    “不,並非非要鬥個你死我活不可。”明清樊像是看開了什麼,輕笑出聲,然後擡頭看向赫連央,“只是我與他們相識太久,心中慢慢排除了一切其他可能,已經忘了除此之外還能怎樣。若你能想到更好的法子,便儘管去試試吧。”

    這下又輪到赫連央錯愕起來。若是放在尋常,這番話出自朝君殿下之口,必然要正話反聽……可赫連央仔細瞧瞧,發現對方當真並無置氣之意。難不成是真心的?

    明清樊見她也不說話,倒是在自己臉上盯了又盯,便猜到這人準是在心中編排自己。朝君殿下便冷哼一聲:“少君別看了,我沒有失了心,你也沒聽錯。”

    赫連央聞言,慢慢展露笑顏,歪着頭,見明清樊也被自己逗笑。兩人重新端起茶杯,作勢互敬。

    眼見天色漸深,明清樊也該走了。但臨上馬車前他又突然想起姑母提到的、想與採昕宗君家結親的意願,便又簡短詢問赫連央的意見。

    “長營哥哥跟玉竹小姐啊……”赫連央沒想到大長公主會有這樣的打算,但仔細想來倒也並不奇怪。可她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過多評價,只說:“若論出身、品行,二人倒是相配。”

    明清樊嗤笑:“沒說一樣。”便知赫連央定是不想摻和進這些聯姻事宜裏去,也就不再爲難她,轉身上了馬車,撩開車簾再次叮囑她歇息。

    赫連央笑笑點頭,目送明清樊離開。

    不過剛剛成年的赫連少君註定歇息不着——王后萬流燭從王宮傳信出來,要在赫連府上爲她補辦一場恭賀成年的府宴。雖說赫連央經歷了在百闡城的成年禮儀式後,已經甚是疲憊,但無論如何這都是王后的心意,而且想必也有利用所謂賀宴、藉機敲打一些人的打算,因此赫連央便應承下來。

    雖說是在赫連府上設宴,實則一切都已在宮中準備妥當,就連請帖都是從王后萬流燭的手上直接送出去的。所以兩日後,赫連央僅是換上華服,在門口等待客人上門而已。

    馮琳琅本就較晚纔到赤阜城,中間赫連央又回了百闡城一趟,這麼算來,二人已經足有半年沒見。於是趕上這麼個熱鬧,馮小姐便趕緊拽着侯文懿早早登門,還爲赫連少君準備了份厚禮。

    “願少君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馮琳琅大笑祝賀。

    本是最尋常不過的慶生祝辭,赫連央卻在心中苦笑:每年都要遭這一番罪?那可不妙。但少女的笑容足以讓她暫時忘卻不快的記憶,她便笑着感謝:“多謝馮小姐,多謝侯小姐。”

    萬流燭的請帖上雖寫得隨意,但任哪家稍有眼色的人看了,都知道王后殿下這是想提醒衆人:赫連央不僅是已成年的少君,更是明氏器重之人,該要如何對待,各家心中都要有數。因此哪怕是沒被下帖邀請的小官府上,也生怕無處表示自己的心意似的,早早便將賀禮送了過來。

    看着排隊將賀禮送入赫連府後院的各家小廝婢子們,赫連央與萬流燭相視無言,只不動聲色地交換了眼神。

    如今這月城是赫連央的主城,說句難聽的,宗室衆人這叫“寄人籬下”,因此就連承怡宗君府上的明清顥跟明玉顏也都前來參宴——沒有故意遲到,甚至還早到了許久。這二位何時如此“憋屈”過?看在以往曾被他們怠慢過的人眼中,別提有多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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