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177章 乘風踏浪(三十七)
    “除掉?”赫連央聞言大驚,“難道你想借着明玉繁的手……”

    但明清樊卻搖頭。

    “堂堂宗主殿下哪有那麼容易被‘除掉’,更何況宗室雖令我頭疼,可宗主要是突然不在了,反倒更麻煩。”明清樊撩撩眼皮,“我只要逼一逼明玉繁,讓她認識到除了宗主鬆開、否則她就必須嫁到寒石關去,她自己便會露出馬腳。屆時,宗主一旦察覺——”

    他輕哼一聲,沒再繼續。不過赫連央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明斐薔下不了狠心,那就幫她一把。

    如此想來,赫連央的手段確實不如明清樊。但眼下看着對面沉默不語的人,她卻也說不上有興奮。

    “你……”

    “我太丟臉了吧?”明清樊沒讓赫連央開口說話,便自嘲笑笑,“白白四處提防、步步生疑了十幾載,結果卻走至了今日的局面……說出去,怕是要叫人笑死。”

    聽慣了朝君殿下說話的人,會以爲這依舊是他的陰陽怪氣,可赫連央卻聽得出,這番話其實是包裹着嘲弄的心酸。

    “真心何其可貴,尤其是在波雲詭譎的王都。”赫連央淡笑搖頭,“未能珍惜這份真心的人,才丟臉。”

    明清樊垂着頭,聽完這番話後稍愣。心中竄起的一注暖流並不陌生,甚至時至今日,他已經十分熟悉。每次都是赫連央,在他因着各種各樣原因而自輕自賤之時,總會出來打斷他對自己的“詆譭”,告訴他事實並非如此。

    他依舊垂着頭,卻悄悄彎起了嘴角。

    “算了,現在再說這些毫無用處。”明清樊深呼一口氣,似乎釋懷了許多,給自己續了一杯茶,悠悠地自言自語道,“總歸現在你在我這裏的分量更重,倒是好決斷。”

    他吐露出的每個字都那樣自然、又轉瞬即逝,似乎根本沒經由他的腦子,更沒留下任何意義。但——

    赫連央卻頓住了身形。

    朝君殿下再次習以爲常地翻牆離開赫連府——當然,臨走前也叫上了一道過來的孟小公子。但是“客人”走後,本該躺下安睡的主人家、卻在牀上睜着眼睛睡不着。

    那句“你在我這裏的分量更重”不斷在赫連央腦海中重複,讓她無法不胡思亂想。全心投入思索這個的同時,她又忽然想到之前那一夜,明清樊將她擁入懷中的舉動……赫連央翻了個身,閉了閉眼。

    那日她就該覺得奇怪的。只是當時剛剛吐露過心聲、卸下了負擔,她全心全意都在明玉繁、明玉璧、赫連止身上來來回回,未能及時去想明清樊對她說的每個字是否有特別的意義;第二日分別那樣匆忙,她更無心再追溯……可就算她時刻清醒着,也難會對明清樊對自己的言行舉止牽扯到別處去——許是自己的心意早早便坦露過、也早早被揮散開,也可能因爲朝君在她心中始終都是最拎得清的,她就是覺得對方絕不會如自己這般易陷兒女情長。

    可萬一……赫連央又翻了個身,突然憂慮起來。

    同樣在這個有人不眠的的夜裏,巍王府上的明玉繁同樣無法入睡。她蹙眉坐在燭光中,搭在小桌上的那隻手裏攥着一張字條,上面寫着:事出突然,必有異因。

    就是這句話,讓她沉思了一整晚。

    明玉繁反覆咀嚼着這句話,心中終於起疑。回想着自從明玉璧死後、明斐薔的言行舉止……明玉繁眼睛亮了亮,突然懂了:明清樊跟明清轍出去交付贖金的那日,一定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順着這個想法,明玉繁在第二日一早便暗中叫來了安插在宗主府的人,問他那日宗主有何異常。

    那人想了想,回憶道:“那日宗主殿下直到晌午才醒來,悲痛了好一陣子,外面等着的衆人也都沒見上,後面也一直待在寢房中未曾出來……若說有何異常,那便是宗主後面是跟清轍公子在一起的,嗯娘還將屋裏伺候的人全都叫了出來,只留他們二人在裏面。”

    只有宗主跟明清轍……明玉繁感到自己的雙手一寸寸變涼,最終竟有一絲抑制不住的顫抖。她猛然攥緊拳頭。

    那人很快便又悄悄從後門離開了巍王府。

    “小姐,說不定並非是我們想的這樣……”湖漾小聲寬慰。然而明玉繁知道這話也就只是寬慰而已。如此想來,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向來疼惜自己、隨着自己心意的宗主,爲何在玉璧死後急着將自己嫁出去,還是那麼遠的寒石關、那麼平庸的方家人……等等。

    若明清轍在城外林中知曉了些什麼,是不是代表明清樊也……明玉繁猛地站起身,眼珠無措地亂轉。

    難怪他對自己的態度也不似從前……明玉繁懂了,都懂了。

    湖漾不知小姐究竟又想到了何事,只得小心呼喚:“小姐,您……”不過還不等她說完,就被自家小姐打斷——

    “你覺得,若朝君殿下知曉了我對玉璧做過的一切,他會如何反應?”

    朝君殿下?湖漾無需過多咂摸,便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她心下一驚,但又很快鎮定,如實回答:“若真如小姐憂心的那般,那麼殿下至今沒將此事揭露出來,必然是仍顧念着您與他從小到大的情誼,否則以殿下的行事作風,換個人恐怕早就被帶到陛下面前責問。也就也只有您,才能叫殿下違背自己一直奉行的準則。”

    這番話有道理,可又不全然有道理。然而有一點,明玉繁覺得湖漾想的跟自己一樣:明清樊對她,終究還有多年的情誼在。也正是爲了這份情誼帶來的好處,明玉璧纔會耐着性子將那顆清清冷冷的心捂熱。

    所以無論明清樊知不知道、亦或知道多少,明玉繁都可牢牢抓住這點。於是她當天又將信送了出去,在上面詢問,自己是否應該再抓緊機會利用起明清樊對自己積累起來的這二十年姐弟之情。

    很快,當天晚上便有了回信。那不知是誰的對方答覆:可。又在後面附道:不妨以宗室爲禮,解朝君之心。言下之意,是叫明玉繁將明清樊一直以來的心病“宗室”解決,以向對方邀功。

    這本不是明玉繁該理會的事,可眼下偏偏與她的問題極度重疊了起來。

    明玉繁對宗主的事可謂無不知曉,自然也清楚她並未擬寫下任宗主的繼任命書。如此一來,若宗主突然去了,那麼由誰來做繼任者,便要大大參考皇室的意見;而她,又是宗主生前最親近的人,若她肯從旁助力,漏出一兩句宗主生前曾屬意誰,只會更叫人信服。

    按宗主跟宗室衆人的心意,自是想將宗主之位交給明錦;但若叫皇室來選,顯然一向不摻和皇室跟宗室之中的採昕宗君則更受明嵐王青睞,更別說那府上還有三個丫頭……明玉繁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這是絕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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