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姆和琴酒,組織裏的極與極。

    並非是說其他方面,只是單純從兩個人的思維和行動習慣來看,琴酒實際上一個非常大膽且自信度爆棚的類型。

    而本身性格比較急躁的朗姆在某些方面則正好和冷靜的topkiller相反,平心而論,如果不是這次他如此迫切地“露頭”,夏油傑與他也不會這麼快就確認那位先生的事情。

    “我以爲您至少不應該出現在這架直升機上。”

    青年的綠眸在昏暗的光線中明明滅滅,他毫無顧忌地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側過頭朝着駕駛坐上的女人露出了空洞而冷漠的微笑。

    他單手託着側臉,歪着腦袋看向了後方。

    他一時間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熟悉,就在十幾分鍾前,他剛剛纔和如今這位最想除掉的對手,上演過差不多類似的戲碼。

    “看來,您真的很着急。”

    “朗姆大人。”

    ——共通點是,他們每一個人都以爲自己掌握了主動權。

    朗姆沉默着坐在黑暗中,他似乎正在思考着什麼,過了片刻,他語氣平淡地開口:

    “格蘭威特,你的膽子向來很大。”

    他兩手撐在座椅邊,下一秒,就在這並不算太大的空間內站了起來。

    頂光清楚地照在了朗姆的臉上。

    這是青年第二次見到朗姆本尊,他卻依舊很難去形容這種感覺。這是一張完全普通,除了傳聞中所謂的單隻義眼外,幾乎並沒有能讓人產生深刻印象的地方。但每當青年與之對視,都能感受到的那種無以言說的,從對方靈魂中所散發出的感覺——

    冷。

    極致的冷。

    他像是正在注視着某種野生動物的眼睛,那裏面充滿了對於獵物的渴望和殺戮,以及混沌的、他無法看清的東西。但至少可以確認的一點——這位野心勃勃的陰謀家正披着人類的皮囊,渾身上下充滿的刻意和虛僞的情感,無論對任何人都是。

    或許朗姆曾經確實真心誠意地跟隨那位先生,但這種忠誠太過於脆弱,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這種脆弱的感情已經完全無法比擬如今他越過那一位之後所能得到的權力和財富,所以這隻疽蟲只能選擇這樣他自以爲體面的方式,從陰溝裏爬出來奪權。

    “從目前的狀況來說,我們確實是一樣的。”

    朗姆反而笑了起來。

    “我們都背叛了那位先生,而琴酒——那位養的最忠誠的惡犬也絕不會放過我們,你選擇了我,就意味着未來我們將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而現在的我,已經擁有了足夠多的籌碼。”

    “是麼?”

    青年並不以爲意。

    “難道你還想爲那位先生賣命?”朗姆諷刺道:“你的父母、老師、甚至養父母都因爲他而死,他的手裏沾滿了你親人的鮮血,別告訴我你忘記了伊勢谷正清的死狀,他可是換腦實驗的第一位實驗品。如果不是他,或許你不用殺人,也不需要像是囚徒一樣待在英國那麼多年,你會擁有美好的家庭、朋友、你曾經想要的一切。”

    “我曾經想要的一切……?”

    朗姆平靜地看着他:“你想要自由,不是嗎?”

    自由。

    似是沒想到,直到如今居然還有人會在他的面前說出這個詞,綠眼睛的青年將這段話又再次重複了一遍,他愣怔了幾秒,隨即覺得可笑至極地低頭大笑起來。

    他一字一頓地問道:

    “朗姆,你知道我曾經想要什麼?”

    “自由?”

    是的,或許曾經,那個因爲身體原因被關在宮野診所的少年人確實渴望着眼前這個人所說的東西。那個時候他什

    麼都擁有了,唯一沒有的東西就是自由。

    可當他真正走出去之後,他卻連擁有的東西都失去了。

    什麼自由。

    他出生便在牢籠,無論去到哪裏,都是牢籠。

    “……就算是吧。”

    青年終於笑夠了,他擡起手臂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珠,厭倦而輕佻地問:

    “我加入,你就給我嗎?”

    “前提是你給予我絕對的忠誠。”朗姆哼笑道,“我這裏並不需要廢物、叛徒。我終將到達那個位置,我會成爲裏世界真正的掌權者,我會擁有一切,屆時,你爲我所做的所有一切,都將得到應有的獎勵。”

    “你要知道,到那個時候,你想要的東西對我而言,並不算困難。”

    “聽起來很不錯。”青年雙腿交疊,面無表情的評價道:“可光說些假大空對我可沒用。”

    他靠在椅背上攤開手:“說到底,我只不過是個科研人員,朗姆你也知道,因爲過去的一些事情,琴酒對於我的態度一直都不能稱爲信任,這也側面說明了boss對於我的態度,所以實際上這麼多年過去,我對於組織的事情依舊知之甚少。”

    “說句實話,我並不在乎組織的第一把交椅是誰坐,就像你說的,我的家人差不多都死光了,而我——孤身一人,除了不想呆在組織裏當受人鄙視約束的爛泥之外,沒什麼太遠大的目標。”

    “但這並不代表我是個白癡,朗姆。”

    “所以,你讓我一個科研人員去和琴酒拼命——”

    青年擡眼,不假思索地說道。

    “總得說出點能讓我信服的東西來。”

    兩個人的目光在狹窄的空間中碰撞,朗姆緘默了許久,也並沒有從對面這個纔剛剛二十歲出頭的青年臉上窺探出一絲有可能入侵的破綻。

    有一瞬間,他甚至在格蘭威特、這個在他印象中隨時就會死亡的病秧子身上,看見了鳴海直人和早已經死去的伊勢谷正清的影子。

    如果不是……

    “……”

    “好吧。”

    朗姆低笑了一聲,看似妥協道。

    “——格蘭威特,你應該知道,你的養父曾經參與過組織的實驗吧?對於當年的這件事情,你瞭解多少?”

    “如果我告訴你換腦實驗的成功率幾乎接近於零,而鳴海直人則是幾百個實驗體當中唯一活下來的那個,你覺得這是因爲什麼?”

    “難道,只是因爲他曾經偷偷取走過,你的血清?”

    不。

    當然不是。

    青年清楚的明白這一點。

    他的血清只針對“美夢”這一種藥物有效,換腦實驗區別於宮野夫婦所經手的藥物實驗,這是一種完全從人倫和生理層面上的徹底顛覆。

    他不難猜到那位先生想要做的事情,就像貝爾摩德曾經隨口說出的那句歌謠,如果身體腐朽,那就選擇新的身體,將自己的大腦與精神置換進去,得以永生。

    絕對瘋狂而變態的想法。

    以現在的科學醫療水平,這種實驗短時間內當然不可能成功,那麼問題來了,就像朗姆所說的——鳴海直人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本田車爆炸案中的死者真的是他麼?那枚芯片中所記錄的那段影像裏,他又究竟爲什麼會失憶?

    [杉布卡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無數的聲音不斷浮現在他的耳邊,他在巨大的漩渦中不斷掙扎,在殘酷的命運之中窺視着哪怕一絲的可能性。

    朗姆冰冷而醜陋的面容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們的腳下踩着數百具森森白骨,那些枉死的靈魂埋葬在泥土中不得永生。

    他們破土而出,抓住了他。

    無數張沒有

    五官的臉與朗姆的臉漸漸重疊在了一起,他們張開嘴,異口同聲地說着同樣的話——

    [他和你一樣。]

    ……我和誰一樣?

    青年低着頭與他們對視,茫然問道。

    那個孩子早在出生不到十天就已經死去,他被不知名者做成了夏油口中的咒胎,他承載了這個世界不該擁有的靈魂與慾望。又在世界意識地排斥之中死去。

    他們到底哪裏一樣?

    青年像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他震驚地擡起頭看向朗姆。

    “那個孩子已經死了。”

    “鳴海直人也已經死了。”

    朗姆豎起一根食指,露出了神祕而冷酷的笑容。

    “所以只剩下你了啊,宮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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