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洗衣機、吸塵器到掃地機器人的使用方式,再到各個物品的收納位置,衣服的摺疊技巧,湯秉文不厭其煩地教了許多。

    他似是一位盡職的老師,沒有任何私心地一一傳授心得,而他的學生雖然有顆還算聰慧的大腦,可惜心思放錯了地方。

    常常當他耐心地講解完後,一擡眼,正對上莊斐略有呆滯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你真好看。”過去戀愛時,莊斐總會毫無徵兆地一個勁兒盯着他看,而後毫不吝嗇自己的讚揚。

    畢竟當初二人素不相識時,所謂的一見鍾情純屬見色起意,雖然後來認識得越久,莊斐越覺得皮囊只是湯秉文身上最不值一提的優點。

    每每湯秉文會被誇到耳根都發紅,垂着眼說不出話。所以後來他學會了,在莊斐這麼看着他時,先發制人地過去吻住她的嘴,堵住那些令人羞赧的話語。

    但今天,莊斐忍住沒開口的可能不僅僅是外貌上的誇讚。而他自然也不能像從前那般,低下頭,將那張她喜歡看的臉在她眼前無限放大。

    最後兩人又繞回了客廳,森林一個箭步衝進了湯秉文懷裏,他被撞得向後一個踉蹌,抱着森林無奈一笑,擡眼看向莊斐時,那笑容卻轉瞬即逝。

    “都學會了嗎?”他平靜地問。

    莊斐真想做一隻貓,可以肆無忌憚地在他懷裏玩鬧。她願意和他住狹小的房子,喫自制的貓糧,睡在紙箱做成的貓窩裏。

    她想耍耍賴,說還沒學會——實際也確實聽得不太上心——但最終只是點點頭:“嗯。”

    “好,那我去上班了。”湯秉文彎腰放下森林,折回玄關開始換鞋,推開門的一剎,他的腳步一頓,但沒有回頭,“有不會的可以打電話再問我。”

    門應聲而閉,莊斐站在原地忽然笑得哭了出來。

    -

    過了二十多年被人照顧的人生,莊斐第一次嘗試獨立。

    明明加了柔順劑,洗完的衣服依然不夠柔順,曬乾了皺巴巴的;不知道哪些東西不能用吸塵器吸,結果兩次搞到吸塵器冒煙差點損壞;套個被套花了半小時都沒套好,崩潰到她坐在牀上大哭。

    聞聲,森林一躍躥進臥室,坐在地上昂頭疑惑地看了她好一會兒,而後輕快地跳上牀邊。似是想起了“禁止上/牀”的禁令,它又“咻”地跳了下去,但並未離開,端坐在莊斐的毛絨拖鞋上,尾巴纏着自己的腳。

    莊斐淚眼朦朧地看着它忙上忙下,那副不安打量自己的模樣,倒很像有些時刻的湯秉文。

    每每莊斐因爲一點小事生悶氣,而湯秉文怎麼也猜不出她生氣的原因時,便會小心翼翼地接近她,溼漉漉的眼裏寫滿了不知所措,隨時預備好安慰和道歉。

    本就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看到湯秉文這副表情,她便什麼氣也生不出了,但依然會裝模做樣地埋怨幾句,就爲了看他怯生生道歉的模樣——

    話說回來,自己這些甜蜜的回憶,對於湯秉文來說是不是很痛苦?就算他再瞭解莊斐,能明白她偶爾突發奇想的壞心思嗎。

    “上來吧。”莊斐望着森林,拍了拍牀邊。

    森林的尾巴尖抖動了一下,但依然猶豫着不敢貿然行動。莊斐無奈一笑,乾脆彎腰把它抱進了自己懷裏。

    她能感受到森林整個身體一震,而後軟成了一灘水,乖乖地癱在她臂彎。

    “我是不是好沒用,連被子都不會套。”莊斐有一下沒一下地撓着森林的頸窩,半是自言自語道。

    森林舒服得冒出一陣呼嚕聲,哪還有功夫去關慰她的情緒。

    “小東西,就知道享受。”莊斐一撇嘴,彎腰又將它放回了地。

    結果誰料平日裏和莊斐並不親近的森林,這會兒主動又躥進了她懷裏,四腳朝天開始打滾,這可是從前只會在湯秉文身上發生的事。

    “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爸爸。”莊斐輕輕拍拍森林迷糊了的腦門,結果這小傢伙還在一個勁往她懷裏鑽,惹得她只好繼續幫着按摩,“……好吧,反正你爸也不要你了,可憐的小東西。”

    剛剛還哭得稀里嘩啦,彷彿套不好被子就預示着人生的大失敗,結果被森林這麼一攪和,等到它舒服夠了毫不留情地溜走時,莊斐怔怔地坐在牀上,都快忘了自己臉上的淚痕是爲何而流。

    可能也不是什麼大事吧。莊斐扯了扯團成一團的被角,能睡就好了吧。

    開頭總是困難的,就算哭,也比打電話給湯秉文求救好一百倍。

    當然,做飯還是莊斐不敢或者說不願踏足的領域。畢竟耗費兩小時整出一堆垃圾,還得餓着肚子把垃圾扔掉再收拾廚房,想想都是要天崩地裂的毀滅性打擊——

    “你會做飯嗎?”午後的茶餐廳內,莊斐叉起一小塊歌劇院蛋糕,開口問道。

    聽見她的問題,高景行摩挲着杯壁的手一滯,先不緊不慢地打量了她一轉,而後答道:“留學的時候有學過一些,多是比較簡便的西餐,算不上是‘會’做飯,但至少能填飽肚子。”

    別人留學都是學着獨立,而莊斐攤上了個好房東,天天蹭喫蹭喝,家務一竅不通,學習其實也沒學到多少內容。

    “很厲害了。”莊斐讚揚地點點頭,“不像我完全不會。”

    “沒關係,我可以教你。”高景行笑着道,“烹飪其實也是一種享受。”

    享受嗎……莊斐笑得很勉強,她倒是不太想體會這種享受。

    “沒關係。”似是看出她的爲難,高景行繼續道,“我們也可以請個保姆,就不勞自己動手做飯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大抵是離家太久了,莊斐都快忘了被保姆照顧的滋味。雖然說實在的,家裏多個外人,哪怕只是規規矩矩地幹活,也讓她有種私人領域被入侵的不適感。

    “嗯,可以考慮。”莊斐點點頭。

    聞聲,高景行略略俯身靠近她,笑得分外曖/昧:“那我們不妨再多考慮一點。”

    “什麼?”莊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往後坐了些,臉上艱難擠出禮貌的微笑。

    “考慮更多我們在一起後的事。”高景行尚未察覺出她的抗拒,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話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從date變成戀愛?”

    莊斐整個人不受控地一抖,試圖縮回手,卻強忍着讓自己將手放在原地,略略擡起眼,努力認真迴應高景行的目光。

    是該開始下一步了吧,不管是和高景行的下一步,還是自己人生的下一步。

    她近乎用力地看着高景行,想讓他徹底充滿自己的整個視野和腦海,把那些總見縫插針“騷擾”她的形象徹底驅逐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功,她只知道自己看得雙眼發疼,近乎要淌下淚了。

    “抱歉。”縱使高景行再遲鈍,也該意識到她的不自然,他默默收回手,“可能是我有些貿然了,如果你覺得還不是時候……”

    “可以試試。”莊斐打斷了他,自我暗示般重複道,“我們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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