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莊斐的感情生活,父母一向保持着開明的態度,很少進行過問。就連別的家長談之色變的早戀,被她父母得知後,也只是叮囑她要保護好自己,且不得影響學習。

    當然,就算父母再開明,莊斐也不太愛同他們分享自己的感情。因此,和湯秉文在一起四年多,他們只是隱約知道她有個男友,連姓甚名甚都不太瞭解——

    又是如何知道她近日換了新男友的呢?

    “對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這個感覺怎麼樣,什麼時候帶回來給爸爸媽媽看看?”很顯然,母親並沒有意會到她的不解。

    “媽,你怎麼知道我換了男朋友?”莊斐乾脆直說道。

    “那不是上次遇到羅芮她媽媽,順帶聊了幾句,知道你和她表哥前段時間在一起了嘛。”

    羅芮這個大嘴巴……莊斐煩躁地磨了磨牙根,盤算着回頭怎麼找她算賬時,母親緊接着的話卻讓她大腦一片空白。

    “她那個表哥是不錯,長得還挺帥,你們小姑娘應該都喜歡那型的。”還沒正式見面,母親就誇了起來,“而且條件也還可以,怎麼着都比之前那個鄉巴子好點吧,還好你和他分了……”

    “媽。”莊斐感覺自己的嘴脣在發抖,“你怎麼知道我前男友的背景?”

    她相信,羅芮就算再怎麼大嘴巴,再怎麼說湯秉文配不上她,也不會把這些拿去和外人分享。

    母親一怔,終於意識到莊斐的情緒不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着她的背:“秋秋,媽媽也是爲了你好……”

    “什麼叫爲了我好?”莊斐努力從懷裏掙出,睜大眼看着母親,“我不明白。媽,你說清楚好不好。”

    “跟你媽置什麼氣呢!”父親剜了莊斐一眼,“我還沒說你呢,之前找的是個什麼人啊?”

    “好了好了,你少說幾句。”母親嘆了口氣,牽起莊斐的手向臥室走去。

    “之前陳叔叔遇到你和你那個前男友在逛街,就和我說了一聲。那你平時也不愛和我們分享,我們就挺好奇的,託了點人稍微打聽了一下,就是這麼個事兒。”母親微笑地看着她,“現在既然分了,媽媽也就既往不咎了。”

    這短短的一段話,令莊斐翻來覆去理解了好久。母親的微笑依然慈愛,帶着一種自以爲大度的自我欣賞,讓她一陣膽寒。

    她從沒想到,被人調查的狗血戲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回頭細想,從她初中第一次戀愛開始,她和男友就常常同父母偶遇。逢年過節,母親也會幫她準備禮物,還讓她記着給對方家的弟弟或者妹妹捎上一份——

    每每她疑惑母親怎麼知道對方家有弟弟或妹妹時,總被指責記性差,是她自己平時說漏了嘴。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因爲頻頻的記憶缺失產生了不安和自我懷疑,一度焦慮到失眠。

    現在想來,旁人眼裏極度開明的父母,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極度保守的。

    一直學習國外育兒方法的他們,決心讓她自由體會成長中的每個階段,可骨子裏有些思想是揮之不去的。他們自然不擔心莊斐早戀,因爲每段戀情都在他們全方位的監控之中。

    突然的衝擊令大腦“嗡嗡”作響,一直以來的價值觀、一直以來引以爲傲的父母的開明,此刻轟然倒塌,餘音久久未絕。

    “欸,我也和他聊過,知道他應該是個還不錯的男孩子。”母親一遍遍撫摸着她的背脊,柔聲安慰道,“只是年輕時多體驗幾個沒問題,但現在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有些事可能是我們把你保護得太好,你不明白,但是老祖宗說的門當戶對,真的很重要。”

    她怎麼不知道,這些話她已經聽了無數遍了,不外乎湯秉文拜金,湯秉文有心計,湯秉文和她在一起全是圖她的錢……

    是,所有人就算一面沒見過,也都比她更瞭解湯秉文。哪怕她和湯秉文在一起四年多,也依然只是越陷越深、當局者迷的愚者,被湯秉文牢牢操控在手裏。

    這麼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被父母操控了這麼多年,的確很容易再度陷入別人的操控之中。

    “你什麼時候和他見的面,說了什麼。”莊斐很討厭自己一委屈就哭的眼睛,以至於爭論時氣勢全無。

    “你這是爲了他,跟媽媽生氣呢?”母親微慍,但還是保持着溫柔的笑,“去年找過一次,前幾個月又順帶見了一面,本以爲他能識相點,結果,欸,就不該對這種鄉巴子有什麼指望。”

    至於見面時所說的話,莊斐已經不想再追問了。她幾乎能想象出湯秉文當時的窘迫同難堪,他是最要自尊的人,他後來又是懷揣着怎樣的心情同她在一起那麼久呢。

    “好了。”母親再度擁她入懷,“媽媽也是爲你好,希望你清醒一點。當然,我相信我的寶貝已經足夠聰明瞭,現在找的這個,不就很不錯嗎?”

    莊斐沒有反駁,她依偎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一瞬彷彿回到了小時候。母親強大的臂彎,能幫她遮掩外界所有的風雨,只要回到這裏,任何事都不足懼。

    “嗯。”她乖乖點了點頭。

    大抵是海島的海產還沒喫夠,晚餐是一桌海鮮大餐。當然並非大老遠空運來的,而是就近買的新鮮海產。

    可惜再豐盛的晚餐,也缺少品嚐的心情。父親似乎對她之前的態度依然有所不滿,在餐桌上喋喋不休地罵着湯秉文,操着一口方言把他罵出了花兒,任誰聽了也覺得莊斐真是眼瞎透了。

    莊斐一句也沒反駁,埋頭搗着碗裏的飯,只覺得味同嚼蠟。

    打小父親是最嬌慣她的,除了天上的月亮,要什麼都能給她。但與此同時,一旦這樣的父親都發了火,事情絕對比想象中要嚴重。

    她的嬌縱說來可笑,不過是在無足掛齒的小事上耍耍脾氣,在大事上根本毫無話語權。

    或許該慶幸她已經分了手,這頓詈罵沒有被帶到晚餐後。母親看她的模樣覺得心疼,偏偏自個兒也沒有話語權,只能柔聲安慰着她。

    “我沒事。”莊斐反過來衝母親擠了個笑臉,“我覺得爸說得……挺對的。”

    “你能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就好。”母親欣慰地點點頭,“晚上要不就在家裏住吧,等會兒讓趙姨給你的房間收拾一下。”

    “不麻煩了。”莊斐搖搖頭,“我還是回去住吧,下次再來看你們。”

    母親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多做挽留,一路將她送回了車,又在她後備箱裏塞了些點心,叮囑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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