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湯秉文的臉出現在眼前時,莊斐想這果真是場好夢。

    他的臉還是那麼的溫柔又熟悉,只是帶着幾分疲態和無奈,頭髮長長了些,低頭時垂下幾縷碎髮,稍稍擋住了眼。

    將它撥開吧,她想好好看看湯秉文的眼睛。

    既然湯秉文沒有這點自覺,莊斐便打算親自動手。她伸手夠了夠,結果還有好大一截差距,她不甘心,乾脆抓着他的胳膊往下拽。

    他真好,在夢裏也乖乖配合着她,那張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忽然間,她不再滿足於只是看他的眼。

    那時候她什麼也沒有想,既然是做夢,大可以肆意妄爲一點。幻想是無罪的,在這美妙的夢境裏,她只需遵從自己的欲/望就好。

    指尖勾上他的脖頸,用力向下,仰頭,她得到了。

    相貼的那一刻,理智好像隨着轟然的爆/炸聲碎了個乾淨。一切依靠本能來主宰,她帶着怒意去輕咬他的脣瓣,卻得到了與之相反的溫柔迴應。有隻手把住她的後腦,促使二人貼得更近。

    脣齒搖起了投降的白旗,舌尖交相追逐,在彼此的領地裏攻城略池。或許因爲是夢,他來得比往日要兇猛得多,也霸道得多。

    熱氣從尚未被觸碰的耳根開始點燃,連綿蜿蜒直到燎原,水聲在極靜的夜裏有着令人羞澀的響亮,卻終究響不過彼此粗重的呼吸。

    是夢吧,是夢嗎,不重要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不是都說她叛逆,都說她任性嗎,倘若這時候還有理智想東想西,那就太對不起他們的評價了。

    “讓我死。”她勾緊了他強健有力的腰肢,在他耳畔輕聲道。

    有效的挑釁,她很滿意自己的小聰明。

    這場夢很完整,完整到她陷在溫熱的水裏,沉浸在頭頂浴霸暖黃的光圈下,昏昏然飄飄欲仙。

    她精疲力竭地倚靠在他肩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忽然明白爲什麼有人愛在此時吸一支菸。

    “你知道你在我的夢裏嗎?”莊斐伸手撥開他額頭濡溼的發,遲來地完整看到了他的雙眼,氤氳着浴室的水汽,深邃而又朦朧,陷入便無法脫逃。

    湯秉文眯了眯眼,並未應聲。有水珠順着髮梢滑至睫毛的盡頭,稍作停頓後,利落地躍身而下,“咚”一聲,砸開一池漣漪。

    “那你要不要來現實裏找我。”莊斐稍稍挺直背脊,離開了他的肩頭,單手勾下他的脖頸,再度將雙脣送上。

    原本平靜的水面忽而風波四起,那好不容易迴歸池中的水滴,被迫幾度躍至空中,最後偏了落點,四散在瓷磚地上。

    幸而它不孤單,源源不斷漫出的水匯成涓流,奔向下一個循環。

    沒有人能從頭到尾完整複述自己的夢,既然是夢,醒來的那一瞬,就已經產生了記憶的缺失。

    屋外的陽光明亮到刺眼,以此來推斷,她的生物鐘好像遭到了小小的破壞。莊斐支撐着起身,忽而漫開的酸澀感讓她生生止住了動作。

    是一場有後遺症的美夢,也是,凡事都有代價。

    莊斐趿拉着拖鞋一路走出臥室,客廳不知被誰拉開了窗簾,陽光不遺餘力地灑遍了每個角落,亮堂得讓人心情很好。

    稍顯乾澀的鼻腔逐漸恢復了嗅覺,熟悉的香氣讓她加快了些步伐。

    有一剎那她懷疑自己的夢可能還沒醒,時間似乎倒回了幾個月前。廚房內,湯秉文圍着她買的粉紅圍裙,在那以莊斐身高定製的流理臺旁,低頭略顯彆扭地做着飯。

    聽見腳步聲,湯秉文回頭向門口看去。莊斐率先顯露了微笑,使得湯秉文也放鬆下來:“你先坐到餐桌旁吧,馬上就好了。”

    “好。”莊斐乖巧地點點頭,沒有像以往一般催促,或者故意從背後環抱住他的腰搗亂。

    從餐桌的位置,剛好能看到廚房的風景。莊斐雙手捧着溫熱的水杯暖手,愜意地看着他忙碌,度過了這荒誕的幾個月後,心情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冰箱裏空得可憐,湯秉文只好翻出他之前餘下的麪粉,配上僅有的幾個雞蛋,攤了兩張雞蛋餅。

    金黃噴香的雞蛋餅,刷上他自己調的醬料再卷好,賣相不比外邊的差,口味更甚。

    莊斐似乎是餓壞了,餅剛剛上桌,她便一把拿起,可憐又燙到鬆開了手,皺着眉開始甩手。

    其實也不是多嚴重的燙傷,要不了多久就沒感覺了,偏偏湯秉文緊張得很,強行拽着她來到洗手池邊,衝了半分鐘涼水纔算安了心。

    水“嘩啦啦”流淌時,莊斐仰頭看着他擔憂認真的面龐。直到四目偶然交對,她匆匆別開眼,抽過自己的手,故意在他衣服上蹭幹了水漬。

    爲了防止她再被燙到,湯秉文用油紙疊了個小口袋將餅裝進去,莊斐好似孩童一般,用兩隻手拿着餅,低頭小口小口地咬着。

    湯秉文卻沒急着喫,他的目光長久地落在莊斐身上,直到對方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時,他才移開眼。

    少頃後,他緩緩開了口:“對不起。”

    空氣有幾秒鐘的凝固,莊斐停止了咀嚼,末了用無比認真的語氣道:“不許說對不起,包括以後如果再提起這件事時,也不許說對不起,不然我會討厭你的。”

    湯秉文了然,聲音淡淡的:“好。”

    喫完早餐後,湯秉文慣例將廚房收拾得一塵不染,莊斐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他走近道了聲“那我走了”。

    莊斐應了一聲,又聽見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和輕輕的關門聲。

    她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

    高景行的短信是在昨晚發來的,但莊斐直到湯秉文離開後,再度拿起手機時纔看到。

    他問她平安到家了嗎,讓她不要在意剛剛發生的事,還說他願意等她。

    沒有了,短信就此停在凌晨零點。他和湯秉文不一樣,雖然湯秉文通常也並不會催促她秒回,但倘若是她未提前告知的深夜未歸,是天氣陡然變得惡劣後的失聯,是吵架後的出走,一旦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她的迴應,湯秉文會焦心地換着方式聯繫他。

    坦白說,這樣着實真的令人心煩。譬如有時和朋友喫得盡興,臨時決定去夜店續場,在那種喧鬧的環境下,誰能聽見手機鈴聲,等她中途去衛生間一看手機,手機上彈出一串來自於他的提示,總被她回以一句“催命吶”。

    被罵的對方接到電話後反而不急了,訕訕地道了歉,讓她開心地繼續玩,囑她少喝點酒,還問她結束後要不要自己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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