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秉文的五指牢牢扣着她的手腕,夏日裸/露的臂膀相貼,帶起她一陣幾不可察的戰慄。

    莊斐腳下的步伐很亂,幸有他的支撐,纔不致摔倒。暖風送來熟悉的皁香,從前最讓她安定的氣息,此刻卻在她的心頭攪出一片漣漪。

    太響亮了,她能感受到心臟在胸腔蓬勃地跳動着,用力到令她不安——那是出於最基本的求生本能,意識到了此刻超速心跳的危險。

    這層樓的大部分辦公室都熄了燈,走出明亮的電梯間,便只餘下走廊昏黃的壁燈,吝嗇到照不完全。湯秉文的臉在明暗中交錯,彷彿老舊電影的拉片。

    直到走到一間熄燈的辦公室,湯秉文在門前站定,對着電話那頭開口道:“我找到了,先掛了吧。”

    電話掛斷,他將手機收回口袋,也剛好用騰出的那隻手,摸出鑰匙開門。

    莊斐低下頭,望着他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似乎沒有半點鬆開的打算。

    湯秉文不說話,莊斐也不打算開口。二人沉默地走進辦公室,湯秉文擡手在門邊的牆壁摸索着,透過走廊分來的少許燈光,能看出他臉上的困惑。

    “啪嗒”一聲,屋內大亮,莊斐收回按下開關的手,仰頭正對上湯秉文的目光。

    白熾燈亮到刺眼,也足以讓她描摹清楚湯秉文臉上的每一處輪廓。他顯然比之前瘦了些,五官分明到銳利,那雙望着她的眼裏,是她之前從未體會過的濃烈情緒。

    “謝謝。”湯秉文道。

    莊斐眨了一下眼,權當迴應。

    湯秉文收回目光,掃視了一圈屋內,最後鎖定於一點,大步向前——那隻手依然沒有鬆開。

    拿起一疊類似於文稿的東西后,湯秉文回身向門口的方向走去。全程莊斐只是乖乖地跟着他,她甚至在祈禱,那就不要說話吧,不要面對現實,不要打破此刻的和諧,她想就這麼跟着湯秉文,一直走下去。

    直到走到辦公室門口,湯秉文將文稿放在一旁的雜物桌上,擡手握住門把手。

    “咔噠”,門被從內輕輕闔上。

    隔絕了走廊的風聲,本就蓬勃的心跳此刻更爲熱烈,莊斐的目光自門鎖逐漸上移,對上他那雙眼,似乎從沒打自己身上移開過。

    緊扣的手終於放開,莊斐不自然地動了動手腕,竟有幾分不習慣。

    “莊斐。”他輕輕喚她。

    莊斐略一抿脣,以爲能以此抿下不安。

    像是經過了一番思考,湯秉文終於送出了下一句話:“你現在……有另一半嗎?”

    沒有。沒有。沒有。

    莊斐的心底在高呼,道出口時,卻成了一句“怎麼了”。

    是不是在這個時刻,撒謊要好一點。她不是小孩子,她清楚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但她不知道要不要冒着重蹈覆轍的風險再試一次。

    她的回答令湯秉文的眸光有一霎的落寞,少頃後他認真開口道:“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追你嗎?”

    直接到不給她半分兜圈的機會。

    “湯秉文。”這三個字道出口時,她的尾音染上了莫名的哭腔。有多久沒有念過這個名字了,那少許的生疏不過一瞬,便被紛涌而來的熟悉感所覆蓋。

    “我聽着呢。”湯秉文輕聲應道。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再耽誤你一次。”莊斐坦白道。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次,都不是耽誤。”湯秉文的語氣認真到幾近嚴肅,“但我之前說過,我尊重你的所有選擇。抱歉,剛剛可能是我太着急了,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的問題,你有無限的思考時間。等什麼時候你願意告訴我了,我隨時可以傾聽。”

    “謝謝。”莊斐低下頭去,卻沒意識到不是自己不看對方,對方就能同樣看不見她臉上的眼淚。

    “別哭呀……”湯秉文從口袋裏摸出紙巾,輕柔地幫她按去眼淚,可憐每按去一滴,又冒出一滴,“你這樣,會讓我感覺好內疚。”

    “不怪你。”莊斐奪下紙巾,略顯粗暴地抹掉眼淚,“我會盡快給你答案,不會讓你等很久的。”

    “好。”

    短暫的沉默不過幾秒,便被突兀的鈴聲給打破,湯秉文面露歉意,並未迴避她,便徑直接起了電話。

    那頭似乎在催促,湯秉文道了聲歉,應了句“馬上就到”。

    電話掛斷後,或許因爲着急,湯秉文的語速快了幾分:“其實我今天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你是在這裏工作嗎?”

    “嗯。”莊斐點點頭,“我在隔壁的隔壁的辦公室。”

    “真巧。我今晚過來,其實是因爲我和朋友做了一款遊戲,上週剛剛公測,想借用你們公司的演播廳做個直播宣傳活動。”

    莊斐略顯靦腆地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也有玩。”

    “嗯?”湯秉文顯然有些驚訝,“我記得你從前不愛玩遊戲的。”

    莊斐舔了舔莫名乾澀的嘴脣:“因爲我知道那是你做的。”

    湯秉文預備着的下一句話,被她直白的回答給生生堵住,他欣慰地笑了一下:“那希望你能玩得開心。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不過時間真的來不及了。你要去看我直播嗎,就在隔壁樓。說實話,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我都有點緊張。”

    莊斐搖搖頭:“抱歉,我就不去了。”

    見他臉上露出明顯的失望神情,莊斐忙解釋道:“其實是因爲我有兩個同事已經去看了。我今晚本來打算相親,所以拒絕了她們一起圍觀的邀約,我現在再過去,不太好。”

    “相親?”湯秉文精準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

    “只是走個過場,應付一下父母而已。”莊斐一聳肩,“我好像已經相了……快十回了吧,反正每次都撐不到喫飯結束,就兩看相厭了。”

    “怎麼會。”湯秉文生生被她給逗笑了,“哪有人會不喜歡你。”

    莊斐不知道他看自己到底蒙了一層多厚的濾鏡,分手這麼久也沒讓他清醒過來。她苦笑了一下,不知該如何迴應,擡頭看了眼已經走向“9”的分針,拍了拍他:“快去吧,不然要遲到了。”

    湯秉文順勢也看了一眼鍾,一秒拿起文稿,飛速打開門,而後一邊鎖門一邊急匆匆道:“完了完了,真的要遲到了。那我先走了,你要是有回答的話,隨時聯繫我,我的號碼沒有變——對了,你還記得嗎?”

    “記着呢,快去吧。”意識模糊時都能憑直覺按出的那串數字,怎麼可能輕易忘記。

    得到肯定的回覆後,湯秉文大步向電梯間奔去。莊斐望着他穿着白t飛奔的背影,一瞬間走廊好像變成了塑膠跑道,暖黃的燈光變成了明媚的陽光,她又回到了大學時光,看着湯秉文在操場飛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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