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長公主神色一肅:“找太醫了嗎?”

    小太監點頭:“找太醫了,現在在東宮診治呢,暫時情況未知。”

    聞言,長公主有些擔憂了,她站起身,吩咐道:“走,帶我一起去,我和你走一趟。”

    小太監頷首,繼續說道:“還有軍報一事。”

    “邊走邊說。”長公主道。

    話罷,長公主出了府,小太監便匆忙地在後面跟着。

    一邊跟,一邊繼續道:“軍報上說,明軍大捷,皇爺全殲馬哈木六萬主力,瓦剌損失慘重。”

    “太平,把禿孛羅兩部,爲了救出馬哈木主力,率領十萬大軍,猛攻生死谷口,朱將軍與劉將軍鎮守生死谷,直到最後一刻。”

    “劉將軍險象環生,僥倖救回一命,但朱將軍率三十騎,直面十萬大軍,衝入敵陣,已命不久矣。”

    聞言,長公主微微一愣:“朱將軍,是朱案首嗎?”

    “是。”小太監點頭道。

    現下,宮裏宮外都傳遍了,朱案首的名字早就大名鼎鼎。

    聞言,緊隨其後的袁禎臉色劇變。

    正在行走,原本還十分有皇家風範的長公主,突然腳步一軟,眼眶發紅。

    剎那間,萬箭穿心,如心被剜掉了一半。

    陣陣隱痛傳來,長公主臉色頃刻間蒼白。

    袁禎忙上前,扶着長公主。

    長公主看着袁禎,哀大莫過心死,低聲道:“你大哥,殉國了。”

    袁禎忙道:“娘……”

    長公主愣了好一會,倔強地站穩身子,隱去一切悲傷,快速往皇宮趕去:“你舅舅病了,娘得趕緊去照顧他。”

    也難怪,太子會當朝病倒……

    老朱家的血脈,都是好樣的。

    爲國而死,爲國盡忠,鎮守國門,哪怕真命不久矣,也死得不算冤枉!

    眼下,長公主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她一步一步,快速地朝着宮內走去,小太監匆忙的在後面跟着,甚至有些跟不上長公主的腳步了。

    ……

    應天府,雞鳴寺。

    這裏,住着一位老和尚。

    老和尚每天爲了練心境,每天都在踩着鋼絲行走在半空。

    他的平衡感很好,走在上面穩穩當當,彷彿一隻駐足的鳥兒。

    只不過,其他僧人的袍子都是白色的,只有他的袍子是黑色的。

    他踩在鋼絲上,便聽見下面的小和尚在喊:“師叔,該喫飯了。”

    老和尚往下看了一眼,隨後淡淡笑道:“用不着,師叔不餓。”

    “哦,那我自己喫。”小和尚呆呆點頭,轉身離開。

    老和尚站在鋼絲線上,擡頭望着天空,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大明怎能沒有一位嫡孫。”

    話罷,他雙手在五指間掐算着,口中喃喃有詞。

    “壬寅,庚卯,癸未,辛丑。”

    這是大明皇長孫的八字。

    老和尚就這麼在手中靜靜的掐算着,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這小子,今年是多事之秋啊。”

    “今年神宮坐位,六鼠在前,又不逢天剋地衝,死是死不了的。”

    笑了笑,老和尚繼續推算:“讓我來看看,他的壽命在幾時。”

    一年一年的推算過去。

    按照天干地支的算法,老和尚本想推算到底,可在算到三十八歲時,卻猛地愣住。

    “我沒算錯?”姚廣孝繼續掐指演算,臉上有些詫異。

    可無論老和尚再怎麼推算,結果仍舊沒有變。

    姚廣孝神色逐漸肅穆下來,從鋼絲線上輕盈地跳了下來,穩穩着地後,便匆匆進入禪房。

    禪房內,姚廣孝取出了六枚銅錢。

    這般算法,古稱六爻。

    老和尚手一鬆,將六枚銅錢拋擲在了地上。

    啪嗒。

    六枚銅錢砸在地上,先是轉了幾圈,隨後紛紛躺平。

    六枚銅錢,各有一面。

    老和尚低下頭,看了一眼這般卦象,頓時神情微變,語氣中帶着嘆息:“天命之子,卻是短命之相,帝王之君,卻不得長壽,命至三八,天地同衰,大明國運再不昌隆……”

    古有諸葛亮能掐會算,再有劉伯溫,這位黑衣宰相姚廣孝,也絕不是泛泛之輩。

    這占卜,算卦,天底下便再沒人能比他算得更準了。

    “師侄,師侄,你在哪。”姚廣孝衝着外面喊道。

    小和尚沒過一會便跑來了,手中還端着一個飯碗,嗚咽道:“師叔,我還在喫飯,有什麼吩咐嗎?”

    姚廣孝神色肅穆,招了招手道:“乖,過來給師叔更衣,師叔要下山一趟了。”

    小和尚連忙放下飯碗:“好好。”

    隨後,一股腦衝了進去。

    姚廣孝摸着他的光腦殼,嘆息道:“你跟方丈說,我在山下住幾天便回來。”

    小和尚撓了撓腦殼:“師叔,別摸我腦袋,都說了很多遍了。”

    姚廣孝一愣:“哈哈,好,不摸。”

    待換上一身白衣,姚廣孝獨自下山,走出了雞鳴寺。

    這是他十一年來,第一次走出雞鳴寺的範圍。

    這也是他多年來,第一次換掉黑袍,穿上這白色的僧袍。

    “我不下山救他,這天下還有誰能救他呢。”姚廣孝搖頭,語氣溫和,揹負着雙手,逐漸下山。

    ……

    寒風凜冽,十二月底到了。

    應天府,雖然沒有銀裝素裹,卻也多了絲絲寒意。

    夏尚書府的梅花開了。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這個季節是最適合欣賞梅花的了。

    一隻只的梅花,孤傲的長在花園中,倒也不爭相鬥豔,就那麼孤傲的立着,靜靜的供人欣賞。

    寒風颳過,倒是吹散了它們的香氣。

    一道白衣身影,逐漸地朝這邊走來了。

    白色的裙襬及地,卻不顯髒亂,反而帶着幾分仙人的氣質,不染紅塵,不染俗世。

    再往上看,便是那張臉,也美的不可方物。

    溫和的氣質,柔和的面容,一舉一動間,都充滿了大家閨秀的風範。

    小步小步的走着,不似胡善祥那般,步子總是邁得很大。

    這,大概是個極規矩,極喜靜的女子吧?

    她站在梅花旁,靜靜的欣賞着梅花,看着那鮮豔的花苞,她的臉上卻並未見到笑容。

    相反地,一滴淚,掉在了那花苞之中。

    順着花苞,一點點的滑進去,最後滑進了花芯內。

    花苞突然開始散開了。

    一片片的花瓣,剎那間打開,芳華自來,香味宜人,飄香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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