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等到了正午,登州府主將還是沒來。

    百夫長有些焦急了,忙詢問道:“餘大人,對方還沒來,這是怎麼回事啊。”

    餘學夔心中也不清楚,但多年的沉穩,讓他耐下性子,繼續道:“再等等吧,不要急。”

    百夫長也只好安心的站在餘學夔旁邊,靜靜的等待着。

    就這樣。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兩個時辰。

    三個時辰……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去。

    轉眼,已經是傍晚了,餘學夔還是沒有等來登州府主將。

    百夫長忍不住道:“餘大人,他還是沒來啊。”

    餘學夔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閉目,繼續等待着。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還是沒有等來……

    百夫長心中微微一沉,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他看向餘學夔,重重的吐出了一抹濁氣:“餘大人,不用等了,他們或許來不了了。”

    “我們可能被耍了。”

    餘學夔倔強的搖了搖頭:“在等等吧。”

    百夫長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繼續陪着餘學夔在這裏靜靜的等待着。

    就這樣。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兩個時辰過去。

    直到深夜子時,客人來了一波又一波,但餘學夔始終沒有見到他想見的人。

    這讓餘學夔的臉色,變得無比疲憊起來。

    他蒼老的臉上,露出疲態,眼神滄桑,望着身後的百夫長道:“登州府主將,他不會來了吧?”

    這話,問得盡是心酸。

    餘學夔的語氣,有些顫抖。

    百夫長心中一酸:“餘大人,咱們走吧,他不會來了。”

    餘學夔將手縮進袖子裏,抵禦着夜裏的寒風,低聲喃喃道:“再等等,再等等……”

    這位老人眼中的希望,在一點點被泯滅。

    無盡的希望,帶來的,只有無盡的失望。

    百夫長不忍看餘大人這般模樣,他眼神一厲,轉身迅速出了懷慶樓。

    約莫半個時辰後。

    百夫長回來了。

    他的手中,提着一個人頭。

    這個人頭,有着長長的頭髮,面容姣好,只是臉上流着鮮紅色的血跡。

    人頭被百夫長直接扔在了地上,滾到了餘學夔的腳下。

    百夫長渾身浴血,手中拿着一杆長矛,望着餘學夔,笑得很苦澀:“餘大人,她耍我們,我把她的腦袋給砍了。”

    這個小妾,根本就沒有告訴登州府主將。

    而是直接將金銀珠寶給貪墨了。

    拿了錢卻不辦事,活該有此下場。

    餘學夔怔怔地望着腳下的人頭,這一刻,他第一感覺涌起的竟然不是害怕,而是淒涼,悲傷,擔憂。

    希望徹底泡湯了。

    這個小妾,騙了他們……

    登州府主將,是不會再來了。

    說服不了登州府主將,又豈能說服漢王,到那時,大明豈不是要再起戰火,百姓再遭滅頂之災?

    青州十萬百姓被屠的例子,又將會重演……

    念及於此,餘學夔老淚縱橫。

    他跪了下來,望着應天府的方向,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大喊道:“皇爺,老臣餘學夔,愧對大明朝,愧對大明百姓啊!”

    在山東耗時十數日,竟遲遲沒有得到哪怕一丁點突破。

    這不僅讓朝廷白白生出希望,而且還拖延了朝廷準備的時間。

    看見這位老人如此執着,百夫長忍不住連忙上前扶着他:“餘大人,這不是您的錯……”

    餘學夔老淚縱橫,對大明未來的命運感到無比擔憂。

    他知道,他不能繼續在登州府耗下去了,既然登州府行不通,他就必須前往青州了……

    而青州,漢王便坐鎮在那裏。

    餘學夔深吸一口氣,語氣疲憊:“走,我們去青州吧。”

    “還要去青州嗎?”百夫長聞言,眼神中有些詫異。

    漢王的屬下,一個都沒有勸降成功。

    去了青州,只怕希望更加渺茫。

    而且以漢王好殺的脾氣,餘學夔去了青州,漢王極有可能殺了餘學夔泄憤。

    所以,百夫長的心中充滿了擔憂。

    “去,我們一定要去。”餘學夔沉聲道。

    哪怕真的要開戰,餘學夔也要去!

    因爲他要讓天下百姓看到,朝廷真的爲此而努力了!

    所以,他必須去!

    好不容易來一趟,總不可能無功而返吧。

    百夫長咬牙:“好。”

    話罷,百夫長便將餘學夔帶上了車,護衛隊連夜就要離開登州府。

    一旦被登州主將韓震發現他的小妾死了,那便誰都走不掉了。

    登州府的駐軍,見到有人深夜離開,立刻進行阻攔。

    城門口,爆發了一場戰爭。

    百夫長帶着餘學夔,浴血廝殺出了登州府,而後朝着青州的方向揚長而去。

    在離開登州府城門後,餘學夔轉過頭,看向這偌大的登州府,滄桑的眼神中,露出無盡的落寞。

    他餘學夔,還能不能爲大明朝力挽狂瀾?

    只不過,不管能不能力挽狂瀾,餘學夔都已經準備好了後手。

    即便漢王不投降,他也要斷漢王一條手臂!

    ……

    京城,應天府。

    距離餘學夔離開京城,已經有半個月之久。

    滿朝諸公,在準備備戰的同時,也在等待着餘學夔的消息傳來。

    百姓們期待着餘學夔能傳回好消息,能成功勸降漢王,免除大明內戰。

    然而,這件事遠遠沒有表面想得那麼簡單。

    楊士奇府邸。

    此時,正值剛剛下朝,一身朝服的楊士奇,還沒有來得及脫下朝服,就聽見門外有人拜訪了。

    管家去外面打探了一下,回來時匆匆道:“老爺,是吏部尚書蹇大人來了。”

    蹇義?

    他們文臣私底下交情都不錯,所以聽聞蹇義來了,楊士奇便笑着道:“趕緊去沏一壺茶,我要和蹇大人暢聊一番。”

    看見老爺有這樣的興致,那楊府新管家也連忙吩咐下人去沏茶了。

    不多時,蹇義便被請到了楊士奇的面前,與楊士奇一起坐在了小亭子中。

    楊士奇端起茶水,給蹇義倒了一杯,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這是明前龍井,嚐嚐吧。”

    蹇義微微一詫:“明前龍井?這是好茶。”

    說吧,蹇義微微抿了一口。

    苦澀,甘甜的味道,在口中回味無窮。

    只是,蹇義臉色有些悵然。

    他嘆息一聲,望着楊士奇道:“茶雖然好喝,可我這心中還是藏着事啊。”

    楊士奇呵呵一笑:“漢王造反,誰能踏實,你睡不踏實,我也睡不踏實。”

    蹇義頷首,神色間有着幾分憂慮:“此番前去,你覺得餘大學士有可能勸降漢王嗎?”

    楊士奇聞言,微微嘆息,喝茶的心情頓時都變差了。

    他眺望山東的方向,輕輕搖頭:“難!”

    “漢王已有執念,心心念唸的都是那個皇位,他怎麼捨得投降呢。”

    蹇義深以爲然,頷首點頭:“是啊。”

    頓了頓,蹇義苦笑道:“明明希望渺茫,餘大學士非要去……”

    楊士奇啞然失笑。

    在這一點上,蹇義就不如楊士奇這個超級內閣成員了。

    楊士奇看得,遠比蹇義要遠。

    頓了頓,楊士奇開口道:“餘大學士明知難以勸降漢王,卻還要去做,其原因有二。”

    蹇義詫異:“此話怎講?”

    楊士奇輕嘆道:“其一,萬一勸降成功了呢?”

    “其二,就算沒有勸降成功,餘大學士也要佔據大義!”

    “漢王起兵,奉天靖難,宣稱太子和太孫蠱惑皇帝,掌控朝廷,可現在朝廷派人過去談判了,漢王若是將餘大學士斬了,是不是失了大義?”

    “誰是誰非,是不是一目瞭然?”

    話音落下。

    蹇義渾身一震,他看向楊士奇,喃喃道:“不成功,便成仁,原來餘大學士早就打算好了。”

    他心中,肅然起敬。

    楊士奇眺望山東的方向,也肅然起敬,喃喃道:“從餘大學士離開京師的那一天開始,就註定了朝廷一定會有收穫。”

    “或是佔據大義,或是成功勸降漢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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