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鼎賊 >第七十六章 方國珍
    左營諸將之中,湯和最懂朱元璋的小心思,他第一個站出來說道:“水營不願意接受招撫,多半是害怕談論招撫會引火燒身,但就怕水營有人動了招撫的心思!”

    左營的情況與巢湖水師差不多,大家都覺得在兵臨城下的情況招撫是取死之道,除非行臺有足夠的“誠意”,但這就進入了無限死循環。

    在朱元璋與左營諸將眼中,所謂足夠的誠意自然是行臺軍與行省軍撤圍,可對於行臺與行省來說,太平路與集慶路近在咫尺,滁州紅巾軍如果有招撫的誠意必須先退回江北。

    招撫從一開始就進入了死局,因此招撫使者來往越頻繁,雙方的戰鬥就越激烈,只不過很多人明明知道招撫必然失敗反而全力推進招撫談判,使者來往的次數越密集,在其中發財的人也越來越多。

    朱元璋談論招撫倒不是爲了發財,而是真正的緩兵之計,既然一方面要對付行臺軍、行省軍、長槍軍,一方面要與柳易鬥法,他最需要的就是時間,招撫不但能給他時間而且還能給他機會:“既然水營不願意接受招撫,那咱們也沒有接受招撫的理由,只是柳元帥一心想着納妾,營中將士多有不滿,你們得幫他好好盯一盯!”

    說是幫柳易“盯一盯”,實際卻是想着只要找到破綻就以雷霆之勢解決柳易,只是一提到這事李善長就提醒朱元璋:“元帥,現在水營的口號是不求全勝只求不敗,穩紮穩打底盤很穩,要想讓水營動起來,還是得用美人計!”

    穩打穩打的策略就代表着朱元璋在巢湖水師身上根本找不到破綻,所以李善長覺得得讓水營動起來才能解決問題。

    但跟柳易打交道這麼久,朱元璋早就知道柳易絕對是個喫人不吐骨頭的存在:“美人計?那是白白便宜了姓柳的,姓柳的就喜歡咱們給他送錢送糧送美人,這種喫力不討好的事情我纔不幹,我就是死了也不玩什麼美人計!”

    徐達很不識趣地問了一句:“那水營繼續穩紮穩打下去怎麼辦?老朱,不過是幾個美人,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朱元璋從小到大喫過的虧加起來都不如在柳易這邊喫得多,加上他又自許是個風流人物,所以徐達一說就急了:“別看柳易現在是穩如泰山,等張士誠與方國珍動了,我看他這套不求全勝只求不敗的招數還能不能玩下去!”

    朱元璋這話一出,在場武將都是一片歡喜:“張士誠與方國珍要動了?”

    此刻台州的方國珍正在和兄長方國璋、侄子方明善討論着局勢:“處州路只剩下幾百老弱病殘了?石抹元帥真是給咱們出個天大難題。”

    方國璋卻是提醒方國珍這事沒這麼簡單:“幾百老弱病殘只是指沿海萬戶府,章溢、胡深、季琛這些老朋友的鄉兵、義兵沒算進去,但確實是個機會同,這些老朋友的義兵跟沿海萬戶府完全是兩回事。”

    元朝在征服江南三省之後,每路都設置了一個萬戶府或副萬戶府負責鎮守。

    但是伴隨持續不斷的戰爭,江南的鎮守萬戶府體制已經走向崩潰,處州路的沿海萬戶府把幾乎所有兵力都投入江東戰局,在處州本地只留下了幾百老弱病殘,而包括章溢、胡深、季琛在內的處州士人卻掌握着成千上萬的義兵。

    雖然石抹宜孫元帥與處州義兵屬於相當良好的合作關係,但是過去的經驗表明着這種良好的合作關係註定不能持久,石抹宜孫世襲萬戶而且還做到浙東元帥,是元朝體制內中的大根腳,一出生就能保證至少有個萬戶前程,稍稍努力一下就能做到元帥甚至級別更高的都元帥。

    而章溢、胡深這些南人如果不是遇到亂世,哪怕他們中了進士在官場幹上二三十年也不過是江浙儒學副提舉之類的閒職而已,甚至連個行省椽都是破格用人。

    舊體制與新貴之間有着無法緩和的矛盾,過去幾年最常見的劇情就是鄉紳、土豪費盡千辛萬苦趕走了入侵的紅巾軍終於奪回城池,然後就被棄城而走的達魯花赤、總管趕回隨手殺掉,這羣南人泥腿子跟有根腳的蒙古人、色目人搶風頭註定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處州之所以山寇四起甚至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就是因爲龍泉達魯花赤寶忽丁橫徵暴斂,水深火熱的縣民爲了求活只能從青田請來了山寇,山寇一至寶忽丁自然棄城而走,只是青田山寇也無法收拾亂局,於是書生王毅起兵收復縣城逐走山寇,寶術丁自然毫不猶豫地火併了王毅,結果王毅一死處州局勢自然就徹底崩潰。

    只不過方明善的看法卻完全不同:“兩位叔叔,你們不要只把目光放在處州路,現在行省把兵馬都投入江東戰場,不但處州缺兵,溫州、慶元都缺兵少將,只有紹興路的邁裏古思手上還有些義兵,我應當抓住機會把整個浙東沿海都喫下來,而不是隻盯着處州!”

    方國璋一聽這話就笑了起來:“明善,溫州路、慶元路、台州路還有紹興路喫下來根本不費什麼心思,但處州路就不一樣了,咱們不但要喫海味,也要喫喫山珍!”

    方明善這才明白方國珍與方國璋已經把沿海四路視爲自己碗裏的肉準備直接喫到嘴裏去,而且還準備把處州、婺州等內地州縣一併喫下去:“這確實是個機會,行省行臺還有浙東元帥府的心思都在江東,對咱們來說絕對是樹旗的天賜良機!”篳趣閣

    方國珍卻是大笑起來:“誰說要樹旗,我們是替朝廷守土!現在我已經摸到了行省、行臺的真正底線,不需要樹旗就能幫朝廷守土!”

    天下羣雄之中,方國珍起事最早,韓宋、徐宋紅巾軍起義都在至正十一年,而方國珍至正八年就在臺州起事,而且他招撫與再次起事的次數天下第一,從至正八年到現在叛降不定,甚至可以說是個招撫當飯喫的存在。

    每一次招撫都能讓方國珍的勢力變得更強大,而且這麼多輪招撫下來方國珍已經完全摸清了元廷的底線與套路,知道怎麼在不樹旗不公開造反的情況一步步潛移默化拿下元廷控制下的各個州縣。

    方國璋補充了一句:“明善,這事你要跟你叔叔好好學一學,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凡事不要想着打打殺殺,只要照着國珍的章程慢慢來,這浙東道遲早是我們方家的!”

    方國珍卻是嘆了一口氣:“我已經摸清了行省行臺的真正底線,只要一步步來山珍海味應有盡有,但現在的問題在於行省如果真要起復那一位的話,喫海鮮沒問題,想喫山珍就沒那麼容易!”

    方明善當即問道:“哪一位?”

    方國珍的聲音有些苦澀:“江浙行省都事劉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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