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夫君和我誰先掉馬 >第10章 第10章
    這口足足有三尺高的木箱裏空無一人,只有木箱本身散發出潮溼的黴味,黴味與屋內刺鼻的薰香混在一起,徐遼本就緊繃的神經越發敏感,他重新打量起蕭霖。

    一身布裙荊釵,臉色灰白,滿手髒污,瞳孔無神而黝黑,除了輪廓像個美人,再看倒像是從鎮外亂葬崗……徐遼想到這,心裏一煩躁,手裏的長刀自然垂落,沒了束縛力,蕭霖重新望向徐遼。

    那雙眼睛,乾淨、剔透,卻沒有對世間的眷戀。

    徐遼心裏頓時犯上一陣古怪。

    就算是赤烏衛地牢裏那些死囚,也依舊眷念着人間。有些是戀着父母,有些是戀着兒女,有些則單單是貪戀着一口酒肉。但你若知道對方心中所戀,自然好對症下藥。

    像蕭霖這種眼神,徐遼沒了興趣。木箱裏又無人,再看也是耽誤時間。

    “走。”徐遼一聲令下準備離開,那殺手既然可以殺死谷秋,武藝必然頗高,若是浪費時間讓兇手逃竄出烏江鎮,想要追查更難。眼前女子看着奇怪,但不是兇手。他曾瞥見兇手身形,身短而面黑,是個粗壯男人。既然女人沒有藏匿兇手,再查也無用。

    徐遼右手握住刀柄,準備出門。

    當他轉身與蕭霖擦肩而過,一絲血腥氣鑽入他的鼻腔。

    他自幼嗅覺靈敏,正是憑藉着嗅覺,他幾次抓捕到逃犯,這纔在三十歲之前當上赤烏衛地支的副統領。殺死谷秋的兇手身上,正有一股濃郁的血氣和一絲木香。

    那木香凝而不散,如雨後草木,又如翠柏冰松。

    “這屋中爲何會有血腥氣?”徐遼眼睛緊盯蕭霖,想要從中看出什麼。蕭霖聞言,只是走上前微微轉身,露出自己脖子上傷口。“民女前幾日路遇賊匪受傷,這幾日都喊了大夫,大人可以派人覈實。”

    蕭霖脖子上淡粉色的新肉才長出一點,深淺不一的疤痕凌亂的散落在蠟黃皮膚上。那是一種被草藥長時間浸潤而呈現出的古怪顏色。

    徐遼瞥了一眼,頓覺乏味。

    他又聞到屋內刺鼻的薰香,嘴角上揚劃過一絲嘲諷。自從動亂四起,民不聊生,越來越多人用這些廉價香料。

    無趣。

    他再不看蕭霖,帶着人揚長而去。

    蕭霖站在門邊,直到屋外傳來駿馬嘶鳴聲,她關上屋門,徑直走到敞開的木箱邊。

    “出來。”她用手敲擊木箱,只見原本空無一物的木箱底座動了動。只聽見“咯吱”一聲,木箱地板翹起,月白雙手抱胸躺在木箱底下,捲成了一團蝦米。狹小的空間裏詭異且均勻的分佈着月白四肢頭顱,看見蕭霖,他愉悅的眨了眨眼。

    黝黑的錐子臉已經不見,如今這人正是跟在沈嬌身邊的護衛——月白。

    月白以一種常人無法完成的骨骼分佈捲曲在木箱裏,一朝得救,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嘴裏嚷嚷着,“憋死我了,這赤烏衛幹活和地頭的蝸牛一樣,慢慢吞吞。我沒被殺死,也要被憋死了。”他絮絮叨叨一頓唸叨,蕭霖眨巴着眼睛不可思議地盯着他看。

    剛剛還滿眼殺意威脅她的人,竟是這麼囉嗦的一個人。

    可就是這麼囉嗦的人,又擁有如此高超的易容和縮骨術。

    蕭霖不知道月白是不是真正的沈嬌護衛,又或者現在的這個月白是不是他真正的模樣。

    “霖小娘子,快拉我一把,我這胳膊狠捱了谷秋那廝一掌,沒力氣的緊。”其言語間已經絲毫不在乎讓蕭霖知道,正是他殺瞭如今赤烏衛地支統領谷秋。

    蕭霖撇了眼卸去易容的月白,臉無血色,倒是看着正常了些。她輕聲“嗯”,手纔剛要伸出去,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因爲力氣大將一名烏雲衛小將胳膊拽脫臼。她趕緊放下手,轉身出門。

    月白見蕭霖非但沒拉他一把,還轉身出門不管他了,蜷在箱子裏嘮叨,“我死了,我要死了喲。”他嚷嚷不過幾個呼吸,就見蕭霖從隔壁拽來了沈嬌。

    沈嬌穿戴整齊,抱着趕路包袱,一副馬上就要離開烏江鎮模樣。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赤烏衛,這個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劊子手,這讓沈嬌認識到,她要救兄長,正如世人所言,難如登天。

    在王府聚起的營救兄長衝動,在這一刻逐漸被瓦解。她垂首站在門邊,一時間倉惶不安,她不甘心放棄,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

    蕭霖眼角餘光瞥見沈嬌攥白的指尖,誤以爲她被赤烏衛驚嚇道,嘆口氣道,“嬌嬌,你在堅持會,我們今夜就離開烏江鎮。”

    她的聲音清淺無波,卻又帶着安撫人心的堅定。

    沈嬌被這道聲音逐漸撫平凌亂的情緒,乖巧的立在一邊。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似乎有一種奇異的直覺。憑着這股小動物般求生的直覺,她一路躲開家中護衛,順利北上。

    蕭霖將屋裏大夫留下的藥膏、布條一股腦搬到桌上,再把桌布四角繫結,背在身上。她動作不快,但極穩當。月白眼瞅着蕭霖真的不準備管他,也不知道怎麼動的,咔咔幾聲從木箱裏爬出來。

    沈嬌被嚇了一跳,但好在她有經驗,驚叫之前已經捂住自己嘴巴。

    “小……白?你怎麼在這?”說話間看見月白肩上刀痕,電光石閃間她伸出手,哆哆嗦嗦指向月白,“你……你……就是赤烏衛要找的?”

    月白雖然對着蕭霖嬉皮笑臉,但他對沈嬌還是極好的。眼見沈嬌眼中流露出驚恐,身體不斷向後縮,他伸手向前想要解釋,又不知怎麼開口。

    一時之間,兩人不過相隔咫尺,竟久久無言。

    直到蕭霖出聲打斷,“小白,你帶着嬌嬌暗中跳窗離開,一個時辰後我們在城外匯合。”

    徐遼雖然明面上撤走士兵,但暗處肯定埋了盯梢,此時若從明面上離開客棧,無異於自投羅網。但是木箱有夾層這事瞞不了多久,一旦暴露,鎮門被封鎖,他們再想逃出烏江鎮就麻煩了些。

    “那你呢?”

    “那你呢?”

    月白與沈嬌忽然齊聲道,說完兩人彼此對視一眼。沈嬌剛纔只顧着想月白殺了赤烏衛統領,這會目光下移落在月白肩膀刀口,心裏突如其來的恐懼竟在這注視下漸漸平息。

    另一邊,月白仍在不懈追問蕭霖怎麼出城,沈嬌坐在椅上,從她這個角度剛好可以微微仰視蕭霖。

    她想起自己初見蕭霖時,蕭霖半身染血半身泥濘,衣衫殘破,頸上血肉模糊。尋常女子在如此絕境下,定會失了分寸,蕭霖卻不慌不忙,毫無懼色,如在荒野之中閒庭散步,吸引了沈嬌全部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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