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夫君和我誰先掉馬 >第11章 第11章
    大朔建g初興元年冬

    齊淵孤身說服宣王領兵相助後,沈昭領五千騎兵誘敵深入,與宣王以夾擊之勢大破趙王鐵騎。至此,雖戰事連綿,但基本奠定了大朔國土。趙王與叛臣齊參全家押解回上陵城,齊淵並不在列。

    朔封帝高興之餘欲要賞賜長女,沈昭正好藉着機會爲齊淵討來特赦。

    如今已是初興二年,正是年關,上陵城一年裏最冷的時候。

    昨夜的雪將公主府地面凍成一塊塊冰殼,稍有不慎便能在上面栽跟頭。掃雪的小廝剛剛被沈昭放假,允許回家陪陪妻兒,至於這滿地的冰殼積雪,改明兒掃也無關緊要。

    實在是沈昭在上陵城中鮮少外出,每日除了在院中舞劍,便是琢磨喫食。

    既無心赴宴,也無人邀請。

    內室,貼身婢女春平從瓷罐裏挖出一塊麪脂往沈昭臉上塗抹。沈昭仰面躺在榻上,宛如一條任人擺佈的死魚,“春平,還沒有抹好嗎?”春平用肉乎乎的小手在她臉上一頓塗抹,她晚上喫的都消化了,春平還沒有結束她的工作。

    “沒有,還差點。”春平是沈昭的貼身婢女,瞧着肉乎乎像個女嬌娃,但實際年齡比沈昭還年長一歲。她並不隨軍,常年待在公主府裏主持雜物。是以,這上陵城的貴女背後怎麼說沈昭,她日日聽,月月聽,越聽心裏越難過,越難過卻又越想讓沈昭容顏嬌豔的出現在衆人面前。

    但邊塞的風沙早已將沈昭的皮膚吹成一片砂礫荒漠,晦暗之中浮動着無數個坑窪,手摸上去凹凸不平。便是春平再用力想要塗抹面脂撫平這些坑窪,手鬆開,一切又會恢復原樣。

    沈昭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伸手握住春平手腕,輕輕推開,一股腦從榻上坐起,“這被沙子砸出來的坑窪哪能用面脂填平?我常年守在邊塞,這上陵城的風吹不了幾天,何苦琢磨這些?”

    春平不甘心,“那些人日日在背後嘲笑公主,公主您在邊塞聽不見,春平聽了可難受。”

    “如今天下已經初定,父皇正看重我和沈二的詩書禮樂,我從清河帶回來一個門客,他的聲音可好聽了,我準備這斷時間閉門不出苦學,四月的考教定能讓父皇刮目相看。”沈昭暗自給自己定下了一個小目標,可話音未落,肚子咕嚕嚕響起聲,“春平,我餓了,你去取點點心來喫。”

    春平眼瞅着自家公主夕食吃了一碗湯餅,兩籠糕點,一小碟水果與甜點,不過一個時辰又喊餓,“尚儀局的秦尚儀派了姑姑來輔助您學習禮儀,姑姑早已嚴明,酉時後不許您進食。”

    沈昭胡亂揉了揉自己長髮,她不想忤逆父皇旨意,但她每日練劍,消耗大自然容易餓。

    可肚子餓着心裏就發慌,從前在鄉下,她把好喫的都留給了尚在進學的幼弟補身子,如今哪還有虧待自己肚子道理。沈昭從榻上翻身而起,隨手翻出一件男裝套在身上,就準備出門。

    大朔民風開放,女子着男裝並不稀奇,春平探出頭左右張望,“公主,外面沒人。”

    “那我出去了,不知道今晚上竈房都留了什麼好菜。”沈昭一邊嘀咕,身體如同一條滑溜的鱔魚,嘶溜鑽出門縫。

    既然姑姑不許她喫,她又不想忤逆父皇,自然只有偷偷去喫。

    公主府竈房後,地面冰殼被挖開,周圍冰渣子碎了一地,齊淵就跪在這些冰渣子上。這些鋒利的冰渣子輕易就可以劃破齊淵單薄的衣衫,血水將他跪在地上的褲腿染成褐色與白雪交織在一起,一切變得越發刺眼。他的手指剜進雪堆,極力在剋制自己的情緒。

    “不要臉的東西,敢偷公主府的東西。”竈房後廚的管事姑姑穿着繡紋花襖,站在雪地裏罵道。“要我說也是咱們公主肚裏沒墨,被你這小子一副好皮囊勾起了魂,平白讓我們這些人也受譴責。那叛徒的兒子還不是小叛徒?”管事姑姑說完,翻着白眼示意旁邊人說話。“趙師傅,麻煩你把事情再說一遍吧。”

    趙師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黑油油的頭髮有些捲曲,臉長得像一張攤開的麻餅,隨時掛着譏諷的笑意。他站在管事姑姑後面,聽到自己名字連忙竄出來,一雙精明的眼睛盯着齊淵,迫不及待地道,“姑姑,這竈房裏的東西我可是每天認認真真核對,生怕少了些什麼。今個晚間,我不過喫飯晚來了會,就發現少了幾個紅薯。”他邊說邊用手指着齊淵,“我四處找,就怕是自己疏忽給您添麻煩,可等我來到屋後,就見到這小子在刨土烤紅薯。”

    管事姑姑順着趙師傅手指望去,泥濘的土堆邊躺着幾個紅薯。這幾個紅薯個大飽滿,表皮光滑完整,看着就是新鮮貨。

    可公主府的紅薯怎麼可能會有這樣新鮮的貨?

    臨近年關那會,菜販送來的新鮮貨早被她偷樑換柱拿走了,至於剩下的那點表皮坑窪,發綿發軟的紅薯,公主常年不在上陵城,也沒機會喫到。

    趙師傅這是故意找齊淵麻煩。她在心裏樂呵琢磨,“該,自從公主收留這叛徒兒子,她再和其他府同僚聊天,臉被打的噗噗疼。”她是個好面子的,最受不了這些。如果不是爲了供家裏兒子唸書,她是絕對不會進公主府的。

    畢竟,若他日她兒子考取功名,尚公主都是有機會,到那時候,她還看不上這個舞刀弄槍的公主呢。

    管事姑姑眼皮一翻,“偷主人家東西,杖七十。”

    趙師傅眼中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嘲諷,這齊淵骨瘦如磷,七十杖下去肯定沒剩幾口氣,到時候拖出府隨便找個地方埋了,任何人都不會發現。

    “齊淵啊齊淵,誰讓你忽然冒出來頂替了本該屬於我兒子的活兒。原本,這讀書的活兒就該是我家郎君的。”

    趙師傅邊想邊等,可等了許久都沒聽見杖擊的聲音。他擡頭一瞧,竟是齊淵單手握住棍棒一端,他雖看起來瘦弱不堪,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執掌的小廝雙手使力向下,棍棒依舊紋絲不動。

    齊淵那雙漂亮的,如同水晶球般剔透乾淨的眼睛正安靜地望着掌事姑姑。

    “姑姑不問緣由,因何因爲趙師傅一句話就斷定是我拿的紅薯。這紅薯是我花銀錢自己買的。”他的聲音因爲長時間的跪姿已經有些顫抖,但他的眼眶裏卻藏着一團烈火。這團烈火在一點點蠶食他的精神,他開始猶豫自己留在公主府的決定是否正確。

    這裏的人和齊家人一樣,令他厭倦。

    趙師傅譏笑,“笑話,你買得起紅薯?你那點銅板填補弄壞的書卷都不夠。”

    齊淵自從回了公主府,便在書閣整理、晾曬書籍。府裏一些小廝聽說齊淵是齊參的兒子,齊參叛國差點讓他們又國破家亡時。趁着齊淵不注意踢翻一些書卷,已經成了他們路過書閣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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