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蕭的聲色溫穩的,沒什麼起伏,但落入姜如傾耳中,卻是平地炸了雷,他竟然叫她傾傾!

    上一世縱使恩愛時,她在他耳邊如何軟語廝磨,他都不肯喚她小名,反倒是他自己,總是在她癱軟求饒時,趴伏在她耳畔向她討着便宜——

    “姜如傾,睜眼看我。”

    “姜如傾,叫我靖之。”

    “姜如傾,說你愛我。”

    ……

    她被鬧得沒法,只能一聲聲地喚着夫君靖之,嬌滴羞嗔,聽得她自己都臊紅了臉,他卻低低地笑着,很是暢意開懷。

    她呼吸一滯。

    無論何時都不肯呼她小名的他,現在卻主動喚了傾傾!他這是中哪門子邪了?

    何況他不是看到紅裳就會犯頭疾麼?

    姜如傾看向他的眸心,像一望無底的深淵,不可測,不可猜。

    在岸邊的芳沁實在擔心自己公主再這樣仰着,柔腰會受不住,小心翼翼地勸解道:“裴大人,咱就是說,能不能起來說話?”

    裴文簫單手扶着姜如傾纖腰,往自己這緊了緊,對她的嗔怪似笑非笑,另一隻手攜着玉骨扇,流蘇飛舞,體態輕盈得落到了地。

    姜如傾拍打掉了那隻還擁着她細腰的手,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但這般情景落在旁人眼中,卻是一派打情罵俏。

    “阿簫哥哥。”嬌滴滴的女聲從不遠處響起。

    姜如傾擡眸,眸心微閃,是三公主,在她身後是小跑着趕來的七公主,她欠了欠身:“見過姐姐、妹妹。”

    她們三姐妹的名字取自“意氣相傾山可移”,分別是姜如意,姜如傾,姜如可。

    姜如傾一直覺得人如其名,比如說三公主,生來就是皇后之女,舅舅是當朝的內閣首輔,從小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可不就是如意?

    再看七公主,母妃正是聖眷正濃,枕邊風比什麼都好使,子憑母貴,自然也是父皇如今最得寵的女兒,日子可心得很。

    打量打量自己,爹不疼娘走了,傾覆一世,還碰上了這王八蛋裴文簫,她的生活隨時都要定傾扶危。

    那兩人完全跳過了姜如傾,左一個右一個圍着裴文簫。

    姜如意:“阿簫哥哥,傾兒不懂事,總是纏着你,做姐姐的在這裏向你賠個不是,你別放在心上。”

    姜如傾:……

    到底是誰纏着誰?十指丹蔻,纖纖玉手,還搭上了裴文簫的臂彎,姜如傾覺得扎眼得很。

    姜如可將姜如意往邊上一擠:“阿簫哥哥,你看我今日穿的裙衫和你的好相配,可真是有緣吶。”

    姜如傾瞄了眼七公主身上的粉白羅綺裙,很是熟悉,和她撞見裴文簫那天的所穿,很是雷同,這兩人還真是下了工夫呀。

    她看裴文簫像唐僧進了盤絲洞,左一口“阿簫哥哥,”右一口“阿簫哥哥”,心口莫名得堵得慌,她實在有些煩了,褔了福禮,嘴角牽了牽:“裴大人,我就不在這裏打擾你享豔福了。”

    說出口方覺此話此話有些酸,她當時只想着趕緊離開,也沒去細想爲何要酸,顧不上裴文簫的面色發沉,拉過芳沁就往蘭池宮的方向大步邁去。

    一路樓臺亭閣,雕欄畫棟,假山堆砌,宮閣相依,山泉河水汩汩,人隨景移。

    設宴在臨湖的亭臺上,三面滿植花木,將水榭掩映於綠叢當中,一面環水,將榭臺延伸至出了寬敞的圓臺,伶人在臺中央輕歌曼舞,搖曳淺唱。

    盡是奢靡。

    時間尚早,現在入席的人還寥寥,都在這私家園林處轉看,姜如傾坐定,因是私宴,男席和女席並未單獨隔開,兩人一長桌,但排辦司還是動了心思的,每個桌子上都放了木製桌卡,上面刻着入座人的名字。

    姜如傾掃了一眼,她邊上的木牌刻了“馮涔”二字。

    她淺淺揚了揚嘴角,父皇還真是煞費苦心,將她和馮涔一桌,也好,這真是剛想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正順她意。

    “公主,馮公子來了。”芳沁低頭耳語。

    姜如傾擡眸,跌進一雙笑盈盈的瞳孔裏,一襲淡綠領袍配暗紅下裳,腰間別着一個小玉葫蘆,俊俏的五官雖柔和,卻比卷帙上的要更顯妖嬈。

    她從沒看到過一個男子穿紅裳能如此美豔。

    但看出來他應該很喜歡紅色,這一點瞬間提升了姜如傾對馮涔的好感,眉眼彎彎,言笑晏晏,點頭示禮:“馮公子好。”

    她看他稍愣,但很快笑眯眯地回禮:“五公主好。”聲調溫潤,掩飾不住的歎賞,“恕在下冒昧,五公主是我見過最適合穿紅衣的姑娘了,簡直是鏡中貌,月下影,灼若芙蕖,荷花羞玉顏。”

    讚美之詞無論是否是恭維,聽者皆會歡愉,無論男人還是女人。

    姜如傾亦如是,心頭剛剛的堵塞感被舒緩了不少,很是大方地回讚道:“彼此彼此,馮公子也是本公主見過最俊美的男子。”

    兩人相視,開懷大笑。

    裴文簫好不容易擺脫那兩人的糾纏,急衝衝趕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番場景,兩人坐在席間時而竊竊私語,時而杯酒言歡。

    他冷哼了聲:“還沒開席,你們倆倒是先喝上了,齊國的禮儀可見一斑。”

    姜如傾眸心微動,又拿禮節說事,上一世的洞房花燭他就說她粗俗,想到這氣不打一處來,起身舉了舉小玉葫蘆:“我們可沒提前偷喝筵席上的酒,這是涔涔新釀的梅汁,特意給我嚐嚐,哪像你一毛不拔。”

    涔涔?這麼快就給其他男人取小名了,那個男人還在姜如傾背後衝他眨了眨眼,盡顯無辜。

    裴文簫被氣笑了,他以前得在牀上哄她多久,才能眼巴巴地讓她喚他的小名?

    “好啊,我一毛不拔,”他眉峯微挑,一把拿過小玉葫蘆,“那我就再順手牽個酒,嚐嚐這梅汁裏到底下了什麼迷魂湯。”

    姜如傾氣急,想去奪他手中的葫蘆,亭臺傳來——

    “皇上駕到。”

    “皇后娘娘駕到。”

    衆人跪地叩拜。

    待皇上和皇后坐上主位後,大家紛紛落坐入席。宮婢端着美酒佳餚,悉數呈上,裴文簫單獨一桌,坐於皇上下側的左首處。

    姜如傾冷冷地看着那人,如挑釁般執着玉葫蘆,一杯接着一杯獨酌着梅汁。

    “太可惡了,那麼酸酸甜甜的梅汁,我才嚐了兩口,就被那人搶走了。”她咬牙切齒道。

    馮涔湊過來,順着她的眼神,饒有興味地說道:“公主,我看那裴大人對你很是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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