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觴中的明亮消失了,姜如傾擡頭看了看天,原來月亮被烏雲擋住了。

    看來,今天的日子不算太好。

    坐在主位的齊王暢懷大笑:“好啊,那就聽皇后和愛妃的,今晚可以一飽眼福了。朕允諾,三位公主中,誰拔得頭籌者,就可以向本王討一件賞賜,任何都可以,決不食言。”

    他這如意算盤打得妙啊,姜如傾撐着腦袋想着,反正她都是墊底預定,那姜如意和姜如可無論誰勝出,想求得的無非是嫁給裴文簫。

    在這樣的晚宴中,公主主動求賞,裴文簫爲了兩國的面子,都不大可能拒絕。

    姜如傾笑了笑,斟酒自飲了一杯,她現在倒不着急了,就讓她們爭妍鬥豔去吧。

    馮涔看着她眸底添着笑意,饒有興味地問道:“如傾看着很是輕鬆,可是勝券在握?”

    姜如傾伸出纖指,在他面前搖了搖:“恰恰相反。”她拍了拍馮涔的肩,很是坦然道:“涔涔,你見過哪個差生會在意考試名次的?”

    她已經好幾年沒去樂師那裏上過課了,倒不是她不願意,而是樂師太忙了,今天被邀到三公主的宮內一對一輔導,明日被請到姜如可那裏開小竈,她根本沒機會見到樂師。

    她也不想爲難樂師,就主動放棄了。

    所以她已經料到自己是墊底,那還去擔心作甚?自然就是該喫喫,該喝喝。

    馮涔覺得她說話有趣,問道:“那待會輪到如傾上臺的時候,怎麼推諉?”

    姜如傾搖晃着腦袋,雙眼朦朧,笑道:“推諉多懦弱啊,我就遂了她們的意,上去走個過場就是了。”

    沒必要讓誰都下不來臺。

    這姑娘心思良善,她明知道那些人是故意的,爲了擡高自己而拉了她來墊底,但她卻甘願當成全場的笑話。

    馮涔偏頭看她,面色因酒意緋紅,像春日裏輕吐的桃花蕊,嬌嫩柔潤,玉肌吹彈可破,呼吸溫淺,美酒一杯接一杯。

    滿目恣肆,風輕雲淡。

    他的心微顫。

    或許這不是甘願,這是不在意罷了,不在意討賞,不在意他們的笑,不在意他們的流言蜚語。

    他對她越發好奇,明明小姑娘年齡不大,正是爭強鬥勝的時候,爲何卻能看得如此開。

    他盯着她的側顏出了神,一陣疾風飛過,馮涔的額間突然被不知哪來的石子給擊中,悶哼了聲。

    正在美酒佳餚,如癡如醉看三公主表演的姜如傾,被耳邊的悶聲嚇了跳,見馮涔的額間滲出了血。

    她忙抽出自己的巾帕,給他捂上:“怎麼回事?”

    馮涔扯了個淡笑,接過她的帕,搖了搖頭:“可能是某隻想喝水的烏鴉沒銜好石子,掉在我頭上了吧。”

    姜如傾就更不明所以了:“晚上還有烏鴉出來喝水?它有這麼渴?何況邊上不就是湖,它在岸邊喝不就好了,看來是隻蠢烏鴉。”

    馮涔被逗得直樂:“如傾說得有理,是隻蠢烏鴉。”

    此時三公主的琵琶獨奏已表演結束,款步下臺,七公主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場。

    “七公主慢着,”坐在對面的裴文簫起身,向主位行禮,“齊王,我剛剛聽了規則,有個問題沒來得問,想趁現在問問清楚。”

    “裴大人請說。”

    裴文簫看向姜如傾,目光深幽:“這拔得頭籌者,是由誰來評定?”

    齊王本想說當然是本王,但轉念一想,這樣不僅有失偏頗,還很難做,無論是如意還是如可獲勝,另一方都會找他麻煩,還不如……

    他笑道:“自然是裴大人來判定比較公平。”

    困難的事交給別人來做,就會變得容易很多。

    姜如傾擡眸,見裴文簫的面色沉斂,讓她想到了剛剛說到的蠢烏鴉……

    她顫了一顫,就見他嘴角牽了個淡笑:“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渾身如篩子般抖得更厲害了,雖然他覺得裴文簫應該不會蠢到內定她第一,畢竟她如果是頭籌者,求賞也是要求和馮涔賜婚,但她怎麼覺得會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那人墨玉般的瞳仁沉了沉,浮上笑意,繼續說道:“不過既然是有微臣評判,那賞賜也應當由微臣來出吧。”

    語氣緩緩,卻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倒也省了心,齊王乾脆就做起了甩手掌櫃:“甚好甚好。”這樣那些女人也怨不到他頭上。

    倒是苦了姜如傾,她難道還能求裴文簫給她和馮涔賜婚麼?這狗皮膏藥,怎麼就甩不開了。

    “父皇,”她起身的時候晃了晃,“女兒今夜貪玩了些,喝得有些多,站也站不穩,就不參與了。”

    齊王還未表態,裴文簫卻輕冷哼道:“五公主莫不是怕了吧?”

    姜如傾杏眸微瞪,豔若桃花,惱道:“怕什麼?”

    那人的瞳仁深籠幾許,輕笑了聲:“自然是怕自取其辱,想不到齊國的公主竟一無所長。”

    酒意上了頭,姜如傾渾身的鋒芒都呈顯了出來,一激天王老子都不妨在了眼裏,眉目輕凝,叱道:“本公主有什麼好怕的,比就比,讓你這窮鄉僻壤來的人,見識見識什麼叫才藝卓絕。”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平日裏寂寂無聞的五公主口氣還不小,竟然能說魏國是窮鄉僻壤,不過好解氣啊,眼眸中均添了讚賞。

    但據說鎮國公裴文簫偏好斬首,心狠手辣。

    衆人紛紛爲五公主捏了把冷汗。

    卻只見那人雙手作揖,挑了挑眉,慵懶笑道:“好啊,公主有志氣,裴某佩服。”

    待姜如傾坐下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似乎主動跳進了裴文簫的圈套。

    表演繼續,樂聲在耳,如絲如縷,卻勾得她心裏像被貓撓了幾爪,不是滋味。

    “涔涔,”姜如傾懊悔道,“我幹了一件蠢事。”

    她就應該應承下她就是一無是處,讓大家笑笑也就過去了,在座的那麼些人,哪個沒在背後笑過她呢。

    她也就不必上臺表演,和裴文簫有什麼牽連了。

    可她非得逞這一時的口舌之快,這下不好好獻技,倒還真會應了他的話,自取其辱。

    到時候丟得就不是她自己的臉,而是齊國的臉面,但說實話,她沒覺得自己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技藝。

    “沒事,如傾,”馮涔安慰道,“要不待會你裝肚子痛,我上去替你獻藝?”

    本是愁容的姜如傾聽到此話倒是“噗嗤”笑出了聲:“你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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