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傾雙手呈着玉骨扇,眼眉就那麼笑彎看着他,那麼坦蕩又大膽,雙頰因酒意紅暈紛飛,等着他的賞。

    晚間的夏風吹拂,裴文簫的衣袂飛起,在她面前站定。

    拿過玉骨扇,在手中轉了轉,淡淡道:“嗯,公主想要的賞賜,裴某記下了。”

    嗯?記下了是什麼意思?是不想履行諾言?

    姜如傾的嘴角耷了耷,擡起溼漉漉的瞳眸,如林間的小鹿,含着水汽,氣惱問道:“裴大人這是何意?是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耍賴麼?魏國的言而無信果真耳聞不如一見。”

    酒意爬上了頭,她又在鸚鵡學舌,將他上一世洞房花燭說的話還給他。

    但她覺得自己沒說錯,前世明明答應她十年內不會伐齊,結果才過兩年,就讓大齊破了國,他就是言而無信。

    但姜如傾卻看到他眸色中閃過一絲驚愕,彎腰俯身,直勾勾地盯着她,饒有興味地問道:“公主從哪耳聞的?”

    她眸心閃了閃:“我又出過宮,自然是書上看到的。裴大人別打岔,說好的賞賜還沒給呢。”

    裴文簫看了她兩眼,直起了身,笑道:“我只問了公主想要什麼賞,我可沒說公主就是本次技藝的魁首,本次的賞也是考覈範圍之內。”

    他的修指執着玉骨扇在她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笑意未達眸底:“是五公主你,先入爲主了。”

    姜如傾橫眉冷對,你!還能更不要臉些麼!

    衆人皆看着這個眼瞎的裴大人走向姜如可:“敢問七公主想要什麼賞賜?”

    姜如可看向面如冠玉的裴文簫,羞澀呢喃道:“本公主想和裴大人一起去魏國。”

    這話說得明瞭,就是想去做他的鎮國公夫人。

    裴文簫掃了眼站在一邊還在和馮涔你言我去的姜如傾,半眯了眯眼,對着七公主點頭:“可以啊。”

    衆人譁然,這就定下來了?

    語調輕飄飄地落進了姜如傾的耳裏,她停止了對裴文簫的控訴,看了過來。

    他打算娶七妹?姜如傾心口上的阻塞感又莫名來襲,肯定是被他之前的行爲氣着了,總是戲弄她。

    可見之前幾日的死纏爛打都是演的,將她當成了備選,還好她心智堅定,沒着了他的道。

    只見七公主滿目光彩,她也是沒想到裴文簫應允得如此輕鬆。

    “不公平,”姜如意急促地碎步過來,“裴大人爲何看不上我?”

    裴文簫還沒開口,七公主怕煮熟的鴨子飛了,倒急了:“自然是我技藝比姐姐高超,姐姐何必問上這一句自討苦喫?”

    皇后和楊貴妃也加入了各自陣列。

    皇后接了話:“小七這話說得倒是沒有教養了些,自討苦喫這種詞也是敢拿上臺面的?我看如意問得好,這賽確實不公平了些,皇上您看呢?”

    那頭楊貴妃冷笑:“皇后娘娘莫不是想強取豪奪了吧?皇上來評評理,這裴大人都和小七看對了眼,哪有硬拆的道理。”

    她們把皇上都搬了出來。

    姜如傾看到這些情愛把戲實在覺得丟人,都替他們臊得慌,好好的齊國公主,又不是沒人疼愛,上趕着搶這異國的老男人,他們大齊有的是青年才俊!

    她實在沒興趣結局,反正明日醒來就會得知今日戰況,索性眼不見爲淨,往前走了走:“父皇,傾兒既已落選,那這裏就沒我什麼事了,剛好傾兒今日酒喝得多了些,現在頭疼得很,還請父皇允女兒先行一步。”

    齊王聞言,甩了甩手,也找了個臺階道:“好啊,那讓馮公子送送你,今日這酒不知怎麼回事,喝得本王也頭痛欲裂,昏昏沉沉,一切都由裴大人自行定奪。”

    她和馮涔的關係經這麼一提,不言而喻。

    繡花球又拋到了裴文簫的手上。

    他看了眼姜如傾,嘴角抿直,鋒眉輕挑,眸光漸邃。

    這是不高興了。

    姜如傾沒理會他帶着怨言的眼神,反正現在哄着他的人那麼多。

    她喚了聲涔涔,兩人就一起步出亭臺。

    晚風悠悠盪盪,湖水波光凌凌。

    馮涔偏頭問道:“公主對裴大人不感興趣麼?”

    姜如傾的臉被吹得紅撲撲,在空中的浮動的融融月光籠罩着她,但她的心裏還是那般被莫名情愫充塞着,輕啓薄脣:“厭惡至極。”

    和周身的柔和寧靜格格不入。

    “哦?”馮涔淺笑道,“不滿如傾說,我和文簫是密友。”

    姜如傾驚愕,轉頭看到他豎了個食指在自己的脣上,小心噤聲。

    也對,這是在宮裏,萬一不小心被有心人聽到,馮涔沒準會被扣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

    但又想到那人明明早就知道馮涔,卻在那天還要裝模作樣問她和馮公子如何個情投法,這擺明了就是在看她笑話,實在是可惡至極。

    “涔涔,我知道你是你,他是他,我厭惡他,不代表討厭你,”裴文簫在她心裏的罪條又增加一項,她很是大度地拍了拍馮涔的肩,“他那人毛病這麼多,你還能和他做得了朋友,真是委屈你了。”

    爾後又想到那人刻薄毒舌的模樣,想到了什麼:“涔涔,你不會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上吧?”

    馮涔笑着拍了拍她的腦袋,寵溺道:“如傾,我跟你說這個,是不想對你有所隱瞞,我也算是替文簫把了把關,你是個好姑娘,可惜不是屬於我的。”

    語氣中滿是道不盡的遺憾。

    姜如傾一怔:“涔涔,你不想和我同舟共濟了?”

    他將自己的脂玉扇贈給了她,搖了搖頭笑道:“怎麼不想?我會一直是你的左右手。無論你想幹什麼,我都會幫你。你想借婚姻逃出這座宮城,逃離齊魏聯姻,就拿我做掩護吧。”

    “我都允你。”

    “你不要覺得有負擔,被你選中,我很開心。”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知道她結親的目的只是想借他的名義離開,但他還是配合了她一晚上,甚至還願意配合一輩子。

    —

    醒酒浴湯熱氣氤氳。

    姜如傾趴在浴桶邊沿的時候,半閉着眼,想起馮涔澄澈清透的眼神,竟覺得自己比裴文簫還可惡。

    她覺得馮涔就是上一世那個身不由己的她,但不同的是,他是被她挑了一晚上,特意選出來霍霍的,本來他不該被人利用,不該牽扯上這段婚姻的。

    雖說裴文簫這一世也有可能會來滅齊國,但他現在能主動以城爲聘,這一點上比她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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