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度折東君 >第11章 嘉木
    會水的家丁撲通跳進湖裏去撈人,不會水的便拿着長長的竹竿遞去依附,王玉端很快被救上岸來。

    幸而只是嗆了幾口水,人並無大礙,他渾身溼透癱坐在草地之上,身下一片淋漓水漬,墨發溼漉漉地貼在後背上,雪紵衫袍吸水後重似千斤,他擡手去擰袖袍的水,嘩啦啦澆了一地。

    秦父與申氏急匆匆趕來時,只見場面鬧哄哄,亂糟糟得一片,受邀之客一身狼狽不堪,家中的兩個女兒也無緣無故出現在此。

    秦父懷揣擔憂之心,先問王玉端,“賢侄,可還好?”

    王玉端見長輩駕臨,從容起身揖禮,“晚輩無虞,請伯父放心。”

    申氏將眼前之景悄悄心下盤算一番,隨即在後呵斥二女,卻未曾先問因由,只說:“怎能在客人面前如此失禮?還不快回去?”

    心神不寧的秦更絮倚着問秋正要告罪離去,誰知只見不遠處那個嫣紅的身影快步撲到了秦父的面前,言辭懇切辯解道:“請爹爹明鑑,女兒只是路過見有人落水,這才喊人來救,並非有意失禮於客,女兒來時,三姐姐一早就在此處,請姐姐爲妹妹說句公道話,別讓大娘子罰我。”

    秦更絮腳步一頓,回頭眼風一掃,怒道:“秦幼藍,你胡說什麼?”

    局面一轉,秦父探究中帶着責難的目光已經朝她看來,“你不在自己院兒裏,來這兒做什麼?”

    秦更絮銀牙暗咬,卻說不出緣由來,只能雙膝觸地,低首不肯言語。

    “三姐姐若是想見外客,與爹爹好說便是。”

    秦幼藍柔柔地跪在地上,羅扇掩面,言言之鑿鑿,“前廳正堂光明正大地坐着,總好過要問秋將人引到這園子裏面來偷偷相見,這不是給咱們府上丟人嗎?”

    申氏眉眼橫陳,出言警告,“四姑娘,可別在客人面前信口雌黃,胡言亂語!”

    秦幼藍目光悠悠,面上懼怕,嘴上卻沒少半個字,“衆目睽睽,大娘子要我如何胡謅?”

    她轉身朝秦更絮看去,淚水漣漣,“我原也是不信的,想着三姐姐心繫表兄,衆人皆知,又怎會去偷會外男?可是眼見爲實,妹妹也不能自欺欺人。三姐姐身爲府中嫡女,萬事都有大娘子做主謀劃,可妹妹只是家中庶女,只有爹爹和姨娘可以依靠,三姐姐今日如此行徑,若壞了咱們秦家的名聲,妹妹可就只能出家做姑子了。”

    秦更絮怒容滿面,指着自己這個一向對外柔弱示人的好妹妹,道:“秦幼藍,我母親對你們母女一向寬厚仁慈,喫穿用度,何時短缺過紫苑閣?既給足你們往來體面,你們就該謹言慎行!”

    秦幼藍被呵斥,哭得抽抽噎噎,拽着秦父的袖子,委屈道:“爹爹是明白的,女兒素來膽小,連門也甚少出,在家中晨昏定省,一日也未曾偷懶過,一直視大娘子爲親母,女兒向來謹言慎行,從未逾矩,不敢像三姐姐一般無拘無束。”

    秦父面色鐵青,怒斥秦更絮,“藍兒說得可是真的?你瞧瞧你什麼樣子?任性妄爲,不知禮數,還不如你妹妹懂事,今日你就去祠堂跪着,沒我的命令不準起來。”

    申氏拽住秦更絮的袖子,眼神瞪住她別再多言,轉身和藹的看向臉色鐵青的夫君,“官人,眼下還是快命人拿身乾淨舒適的衣裳給客人換上,免得受了這湖水的寒氣。”

    秦父惱怒一時被氣昏了頭,不肖想竟將王玉端晾了許久,經一提醒這才帶人去廂房更換衣衫。

    待人都走了,申氏冷着臉道:“還不快去祠堂?難道要等你父親親自帶你去嗎?”

    這話自然是對秦更絮說的,一旁跪着的秦幼藍早就站起身來,見秦父已走,戲罷鑼停,便也轉身要走,卻被申氏喝住。

    “四姑娘好生伶牙俐齒,想當年你姨娘入府就是靠得一副好嗓子,唱得官人軟了心腸,如今也算子承母業。”

    秦幼藍笑着回身,咬牙切齒得福身,“大娘子未曾管教好三姐姐,何必將氣撒在我和我姨娘的身上?左右也不是我私會外男。”

    申氏面色冷然,卻仍願意抿出半分笑意來,從頭到尾不曾擡起正眼,道:“私會外男?倒也不盡然,不過紫苑閣還是安分些好,做妾便要有做妾的樣子,這話回去可要仔細說給你姨娘聽。”

    紫苑閣內,美貌的婦人半倚在軟榻上,她頭戴珠翠,面色豐潤,身上釵環玉飾,件件精細,聽秦幼藍將話細細說完,皺起了細細的柳眉,聲音婉轉,問道:“她這話是何意?”

    秦幼藍手裏攥着帕子,不滿地嘟囔道:“能有什麼意思?阿孃就別操心了,如今我們拿了她們院裏的把柄,三姐姐是逃不掉這頓罰了。”

    柳詩容拿扇子敲了敲女兒的額頭,笑道:“你呀!今日也算是機靈了一回,也不枉阿孃費心教你。”

    心中頓時暢快,受制於人的日子,誰也不想過,就算過,一時可以,但這天長日久的總要想着翻身才是,她偏頭問身旁的知心僕人,“夕娘,可打聽出今日府上的客人是什麼來頭?”

    垂扇的女子看着年過三十,聞言回道:“聽說是姓王,過府爲老爺呈獻字畫,應是有幾分才學,興許是老爺同僚舉薦的舉子。”

    “王家?你可瞧清楚了?”柳詩容皺眉,半撐起腰來,“莫不是太原王氏之人?”

    夕娘語頓,細細一想,搖頭道:“太原王氏,何其顯貴?奴婢瞧那人穿着寒酸,行爲舉止遠不如那些望族子弟,應該不是。”

    “那就奇怪了!”柳詩容坐起身來,眉間思緒重重,“既非望族子弟,老爺爲何如此看重?咱們那位大娘子眼高於頂,自以爲能將女兒嫁入永昌伯府,如今算盤落空,卻也不會將主意打到寒門之中去,府上的三姑娘亦是性格剛烈,直情徑行,爲何要躲着見他?可聽清他們在湖邊說了什麼?”

    夕娘搖搖頭,“問秋帶着鳴玉軒的人圍在假山後,誰也進不去,後來那公子落了水,咱們姑娘纔有機可乘,帶人闖了進去。”

    柳詩容深呼了一口氣,心中總有些不寧,聞此只好吩咐道:“可給我盯緊了鳴玉軒。”

    王玉端自廂房步出,身上已換了一襲乾淨舒適的軟袍,小廝阿順在旁擔憂地看着他,“公子這一趟可真是險象環生,這秦府看着雖好,沒想到卻是危險重重。”

    王玉端整了整袖袍,擡眼瞪視,“不可妄言!回府之後也不可向姨母提及今日之事。”

    阿順不滿地撅起嘴,俯身稱是。

    前廳正堂,精心擺放着茶水點心,王玉端着人引了進去,見秦父坐於堂前,先揖禮道:“今日之事,是晚輩給伯父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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