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也不要太自責了，錢花了就花了，只要病好了就好。”
“你看，向陽都明白這個理，你當爸的還老糾着這事不放，真是的。”姚月娥假裝氣惱地斜眼丈夫，“以後再提這事，我可要說你嘍。”
郤平安像怕妻子責備自己似的，趕忙嘻嘻笑着說：
“好好好，不提，不提了。”
“這就對了。”姚月娥開心地笑了起來，“好，你們爺兒倆再說說話，我到菜地裏去，再過兩天組上就要開工嘍。”
說完，她起身一腳邁出門檻，往落滿陽光的小巷走去。
郤平安看着妻子匆匆離去的身影，不由得嘆了口氣。
郤向陽問父親：
“爸，你嘆啥氣呀？”
“爸現在啥也做不得，只能看着你媽忙裏忙外了。”父親滿臉歉疚地說，“說真的，爸是打心裏對不住你媽啊。”
“別這麼說，爸。”郤向陽安慰父親，“媽就是愛幹活，一直都是這樣忙裏忙外的，要是沒活幹，媽倒是不開心了。”
“是啊，你媽這人勤勞肯幹，一天到晚都做個沒完。人家笑她是天生勞碌命，她也常開玩笑說，不勞碌就沒命，有活幹才舒坦。”
“媽這樣拼命地幹，全是爲了我們這個家呀。”
“是啊，你媽勞心勞力，就是爲了這個家呀。沒你媽這麼操持，這個家還不曉得會怎麼樣呢。爸呀，打心裏就感激你媽。”
“媽要聽到你這麼說，肯定會高興的。”
“可爸從來沒當你媽面說過，心裏想說，可嘴上就是說不出來。”
“其實，就算爸沒當面對媽說，媽心裏也曉得。”
父親咧嘴笑了笑，過了一下又說：
“只是隊裏組裏幹多幹少都一樣，你媽再怎麼拼命幹，也只能拿那點工分。爸總琢磨着，這樣子不怎麼公平。向陽，你說是吧？”
“爸說的沒錯，這喫大鍋飯確實存在不公平的地方，所以纔要改革打破大鍋飯，少勞少得，多勞多得，這樣才公平合理。”
“這……這單幹真的能搞起來？”
“肯定的，爸。別的地方已經在搞了，報紙上都在鼓勵農村搞分田到戶，很快就會在全國推行，我們這裏肯定也會搞。”
“田分到自家了，誰都會下力氣幹，誰都會好好管，產量肯定會高出不少，這樣不光夠喫，還能賣到糧站換錢，多好啊。”
“爸說的對，單幹確實能夠調動農民的積極性，各家作好各家的田，還能騰出更多的時間來搞副業掙錢，慢慢擺脫貧困過上好日子。”
“雖說現在還不能想幹啥就幹啥，可比以前鬆了不少。以前哪，啥都要歸社，自家啥都沒有，啥也不能幹，連雞蛋都不能賣，唉！”
“爸，我都聽你講過好多遍了，你就不要再發牢騷了。過去的確不怎麼好，束手束腳的，現在放開了些，以後會放得更開。”
“向陽，你都說改革開放，真的會這樣？”
“真的呀，上邊都這麼說了，而且很多地方都開始在搞，用不了多久我們這也會搞，到時候全國都會轟轟烈烈搞改革開放，經濟會騰飛，所有人都會有喫有喝有穿，過上富足的好日子。”
“豈止是快揭不開鍋，都餓死過人啦。”郤向陽滿懷信心地說，“以後就不會這樣，不光可以解決溫飽問題，還能過上富裕的生活。”
“富不富裕倒不打緊，只能喫飽穿暖不愁錢就行了。”父親忽然皺起眉頭說，“不像現在連喫飯穿衣都成問題，連學費都交不起，唉！”
郤向陽安慰父親說：
“這只是暫時的，爸，以後還好起來的。你現在啥都別想，就安安心心把病養好，這多啥都重要。”
“爸曉得你這麼說是爲爸好，爸也不想愁，也曉得愁也沒用，可就是忍不住要愁，畢竟你的學費還沒着落嘞。”
“媽說了，媽會想辦法的，再說交學費還些天。爸，你就別愁了。”
“說是這麼說，可你媽上哪兒去找錢交學費呀？”
“別愁，爸，媽肯定有辦法的。就算一時半會找不到錢，我也可以跟班主任說說，等家裏有錢了再交學費。”
“就算班主任答應了，同學也會笑你的，爸可不想讓你受委屈。”
“沒事，我成績這麼好，誰好意思笑我呀。再說了，班裏遲交學費的，又不只是我一個人，沒啥好笑的。”
“這……”父親嘆口氣說，“說來說去，還是爸喝酒誤事了。”
“事都過去了，就別再說了。爸，你現在安心養病好了。”
父親心裏有些難受，臉上露出欣慰的笑，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郤向東從門外走了進來。
郤向陽瞧見哥哥，劈口就問：
“大哥，你上哪兒去了？”
郤向東站在父親面前，得意地說：
“爸，我借到錢了，夠給小妹交學費。”
父親又驚又喜，連忙問道：
“向東，你跟誰借的？”
“謝麻子呀。”
“謝麻子，謝醫生，他怎麼會借錢給你？”
“就謝麻子那德性，肯定是不會借錢給我的，可我罵他拿假藥唬弄你，他就乖乖把這三塊錢借給我了。”
說着，郤向東從褲兜裏掏出錢，遞到父親手上。
父親接過錢看了看，又擡頭瞅着大兒子說：
“向東，你怎麼能逼着人家借錢呢？”
“不是逼，是他自願的。”郤向東振振有詞地說，“他那藥非但沒醫好你的病，還差點出大事了，找他借錢算是便宜他了。”
“不管怎麼說，向東，人家借錢給我們，就不要再說他壞話了。”
“跟你說吧，爸，這錢我壓根就沒打算還，就算是他對你的賠償。”
“你……你怎麼能這樣！”父親突然生氣了，瞪着大兒子嚷道，“向東，我們老郤家世世代代都是實誠人，哪有借錢不還的，啊！”
“爸，謝麻子害了你，賠這三塊錢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