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生氣,爸,大哥也只是這麼說說,到時候肯定會還的。”
“向東,你到底還不還?”
“還,爸,我還還不行麼?”郤向東一臉不高興地說,“就謝麻子那種人,還真用不着跟他客氣。”
“人家啥個德性,我們不管,自己把德性整好就行。”父親緩和口氣說,“人窮志不窮,我們不能賴賬不還錢。”
郤向東點點頭,問道:
“爸,那藥錢,我可以向他討回來麼?”
“藥下肚了又吐不出來還人家,憑啥去討回藥錢呀?”父親斜眼大兒子說,“向東,這事不用再計較了,等有錢了還人家好了。”
郤向陽見哥哥還要理論,趕緊勸道:
“爸都這麼說了,大哥,你就不要再說了,照爸說的做好了。”
“行,爸,你說還就還。這錢你收好,過兩開學給小妹交學費。”
正在這時,郤向紅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
郤向東瞅着妹妹打趣道:
“嗬,這麼高興,是不是曉得大哥給你借到學費啦?”
“大哥,你真的借到錢交學費啦?”
“真的,在爸手裏呢。”
小妹瞧見父親手裏的錢,驚喜地叫了起來:
“耶,有學費了,有學上了,真好,太好嘍!”
父親看到女兒那歡喜的樣子,心裏是既高興,又有些苦澀。
孩子這麼愛上學,可做父親的居然得借錢交學費,唉!
見妹妹這麼開心,郤向東哈哈笑起來,颳了下她的小鼻子,說道:
“小妹,這回你得謝謝大哥吧。”
“謝謝,大哥。”小妹甜甜地說了句又瞅着二哥問,“二哥,你有學費嗎?”
郤向陽摟着妹妹說:
“二哥學費比你多多了,現在還沒有,不過很快就會有的。”
小妹想了想又說:
“二哥,我把大哥借的錢給你交學費,讓爸給你好了。”
“這是大哥給你的,我哪能要呀。”郤向陽笑着說,“再說了,這三塊錢給我也交不齊學費,還不如給你交呢。小妹,謝謝喲。”
父親晃了晃手裏的錢,對小女兒說:
“向紅,你二哥說的沒錯,這錢夠你交學費,就先給你交好了。”
郤向東撫摸着妹妹的頭,笑着說:
“小妹懂事了,曉得讓二哥了。可你二哥學費挺貴的,要三十塊,這三塊不頂用,你就拿着去交學費好了,不要再讓給二哥了。”
“好,我聽你們的。”小妹乖巧地笑了笑,“等開學了,我就拿這三塊錢去交學費。交了學費,就有學上了,真好。”
父親瞅着小女兒,溫和地笑道:
“等開學了,爸帶你去報名,親手把這三塊錢交給老師。”
“嗯,爸。”小妹點點頭,“要是爸沒空,我自己拿錢去報名。”
“爸還下不了地,有空陪你去報名。”父親正經八百地說,“再說這是你的學費錢,還是借來的,千萬不能弄丟了。”
“聽到沒有,爸是怕你丟了錢呢。”
“放心吧,爸,我不會丟錢的。”小妹一臉認真地說,“嗯,爸有空帶我去報名,我好高興哦。”
“行,向紅,爸帶你去報名,這事就這麼說定了。”
小妹高興地應了句,接着又看向二哥,問道:
“那二哥的學費呢?”
郤向陽生怕惹父親發愁,趕緊答道:
“不急,二哥開學後一個禮拜才交學費,還早着呢。”
郤向東沒辦法再借到三十塊錢,也就不好在父親面前說什麼,一聲不吭往廚房走去,準備到屋後去劈柴。
想起小兒子的學費,郤平安臉上不禁再次爬上了愁雲,卻不說話。
郤向陽怕妹妹再問這事,讓父親發愁,就拉着她往房間走去。
廳堂裏只剩下郤平安一個人,他覺得心裏頭堵得慌,便從竹椅上站了起來,擡腳跨出門檻,沿着鋪滿陽光的小巷慢慢走着。
雖說答應過妻子不操心兒子的學費,可遇到交情好的,還是硬着頭皮老着臉開口借錢,只是走了一路也沒借到一分錢。
也是,現在家家戶戶都囊中羞澀,哪有錢借給別人呀。就算關係再鐵,交情再深,也只能是愛莫能助,搖頭嘆氣說聲對不住了。
正因爲這樣,姚月娥這兩天也是到處碰壁,結果一分錢也沒借到。
實在沒辦法,她只能一咬牙把壓在箱底的幾塊現大洋拿了出來,對着昏黃的燈光看了半天,然後對躺在被窩裏的丈夫說:
“平安,我跟你商量個事。”
“啥事,你說吧?”
姚月娥把現大洋伸到丈夫眼前,輕聲說道:
“就這事。”
郤平安見了現大洋,立馬支起身,詫異地問道:
“呃,你拿現洋做啥呀?”
姚月娥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答道:
“沒借到錢,可明天向陽就要去學校報名,我想把這些現洋兌些錢,好給向陽交學費,你看……”
郤平安連忙搖頭反對:
“不行不行,月娥,你不能這麼做啊。”
“你是捨不得這東西,對吧?”
“有點。這些現洋是爸留給我們的,哪捨得兌給別人呀。”
“其實我也捨不得,可現在借不到錢,實在沒辦法哪。”
“這我也曉得。”郤平安皺起眉頭幽幽嘆了口氣,“獻忠那年,爸冒着被批鬥藏下這幾塊現洋給我們,這是爸的一片心意,哪能給別人呀。要兌了錢,我怎麼對得住爸呀?”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不拿現洋去兌錢,哪有錢交學費呀。”
“是呀,現在家裏沒錢,外面也借不到錢,確實是拿不出錢來給向陽交學費。”郤平安愁容滿面地說,“可也不能把爸留給我們的東西兌了,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姚月娥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接着自責起來:
“唉,說好不讓你操心,可還是讓你操心了。要怪就怪我沒用,到處找人借錢,結果一分錢也沒借到。沒辦法,纔想出這個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