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姚月娥已經把那兩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挑在肩上,笑眯眯地吩咐丈夫走前。
見父母往門口走,郤向陽也挑起擔子跟着走。
出了醫院大門,他們踏着街道邊的積雪,往回家的路走去。
將近五個月沒回過家,郤平安歸心似箭,步子就邁得格外大。
郤向陽怕累着父親,再三勸父親慢走點。
父親卻不聽,直到乏力了,纔不由得慢下步子來。
一路上,寒風呼呼地颳着,吹到臉上像刀割了一樣難受。
郤向陽時不時關心地問父親冷不冷,父親卻樂呵呵地說不冷,因爲馬上要回家了,心裏就免不了熱乎起來。
姚月娥瞧見丈夫這麼高興,精神頭也不錯,懸着的心也就踏實了不少,便愉快地同丈夫說笑,似乎把一切煩惱和悲傷拋到了九霄雲外。
由於回家路上鋪滿了積雪,再加上走得比較慢,花了兩個多小時,他們才跨進了家門。
小妹見父親回來了,喜出望外,衝上去緊緊抱住父親,歡快地叫喚着,說笑着,說着說着眼淚就流了出來,強忍着纔沒有哭出聲來。
父親憐愛地看着女兒笑,輕輕爲她拭去臉上的淚水,逗道:
“爸回來了,怎麼還哭呢,是不是不想爸回來了?”
“纔不是呢,爸,我是高興才哭了。”郤向紅拉着父親的手,撒嬌地說,“好久沒見爸,我都快想死你了。”
母親瞅着寶貝笑,開玩笑道:
“喲,光想爸了,就不想媽啦?”
“哪有呀,媽,我也想你嘞。”郤向紅嬌媚地笑着說,“爸,媽,你們不在家,我天天都想你們,還有二哥呢。”
郤向陽摸着小妹黑溜溜的頭髮,笑眯眯地說:
“二哥也想你呢。對了,小妹,是不是又考第一了?”
郤向紅揚起臉,得意地說:
“這還用說,肯定是第一嘍。二哥,你也肯定是第一吧?”
郤向陽搖搖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答道:
“二哥沒你厲害,這次沒考到第一。”
這時,郤向東把東西放好了,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聽了問弟弟:
“呃,向陽,你怎麼沒考到第一呀?”
郤向陽好像不知道怎麼回答哥哥好,只訕訕地笑了笑。
郤向東繼續追問弟弟:
“你是不認真了,還是發揮得不好?”
不等小兒子回答,母親估摸着說:
“估計是這段時間忙着照顧你爸,還有借錢的事,耽擱了學習。”
“所以我才說這院住不得,可你們偏偏就要住院,這不把向陽的學習給耽擱啦!”郤平安氣得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嘆了口氣又怪起自己來,“這事不能怪你們,要怪就怪我自己生了這病。”
郤向陽趕緊申明:
“爸,是我自己不認真,沒有考好,跟你沒關係,真的。”
郤向東覺得自己有錯,趕緊賠着笑說:
“爸,我也只是這麼問問,其實一次沒考好,也沒啥要緊的。”
姚月娥笑着說:
“就是嘛,何況向陽也考了個年級第八名,挺好的。”
郤向陽看着低着頭默不作聲的父親,歉疚地說:
“這次沒拿到第一,都是我不認真。爸,你就不要怪自己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郤平安突然向全家人鄭重地宣佈:
“你們聽好,我不再去城裏醫院看病,更別說住院了。”
其他人像給什麼鎮住了沒反應,只有郤向紅搖着父親的胳膊說:
“爸,你病還沒好,哪能不住院醫呀?爸,你一定要去城裏醫院看,求你了,我求你了好不好嘛。”
郤向陽跟着妹妹勸父親:
“是呀,爸,過完年再去住院醫病。”
郤向東倒是不怎麼在意父親住不住院治療,因爲這除了拿錢打水漂,就沒有任何意義,絕症是沒法治好的,而且頂多能活半年。
姚月娥心裏不是個滋味,卻擠出笑看着丈夫,勸道:
“你看孩子們都求你再去住院看病呢,你要不去會傷了他們的心。你呀,啥也別想,過完了年就去住院,我像以前一樣陪你好了。”
“這病就這樣,看也沒用,還是別浪費了錢。”郤平安灰心喪氣地說,“看了這麼久也沒見好,我也懶得再打針吃藥找罪受。”
郤向東尋思了好一會兒才說:
“這事過了年再說吧,現在我有件事要跟爸說。”
“啥事?”
“就是分田到戶這事。”
“分田到戶?”郤平安詫異地問大兒子,“真要搞分田到戶呀?”
“是啊,爸,公社幹部都到我們村開會說這事了,肯定要搞的。”
“好,這真是太好了。”郤平安興奮得直叫了起來,“這田分到自家來作,不光產量嘩地一下上去了,還能省出好多時間來搞副業。”
聽說要分田到戶了,郤向陽也很高興,瞅着父親笑道:
“沒錯,爸,這分田到戶搞單幹,就是要調動農民的積極性,不光要把自家的田作好,還要把副業搞好,多打糧多掙錢,慢慢富起來。”
郤向東豎起大拇指衝弟弟晃了晃,誇道:
“不愧是讀書人哪,說的跟公社幹部一樣,這分田到戶搞單幹,就是要讓我們作田人多打糧多掙錢,過上不愁喫不愁穿的好日子。”
姚月娥滿臉喜色地說:
“要真像你們說的這樣,那真是好上天了,嗬嗬!”
郤向陽看向母親,胸有成竹地說:
“放心吧,媽,一定會像我們說的這麼好,再過些年還會更好。”
郤向紅撲閃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盯着二哥問:
“二哥,你沒逗我們吧?”
“沒有,二哥說的可是真的,絕對不會騙你們的。”
郤向紅開心得直拍起巴掌來,高聲叫道:
“好,好,這樣就有錢交學費了,就有新衣服穿,有紅燒肉喫嘍。”
“肯定的。”郤向陽笑着說,“現在沒紅燒肉喫,到時候準會讓你喫膩了不想喫。別說大魚大肉,就連山珍海味都喫得着呢。”
“別再說了,二哥,我都快要流口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