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麼說,爸,只要去城裏住院醫,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別說家裏沒錢,就是有錢也不去了。這醫院哪,壓根就醫不好爸的病,去了也只是白白扔錢。唉,算了吧。”
“爸,有病就得醫,哪能算了呢?”
父親歇了口氣,問道:
“向陽,爸得的到底是啥病?”
郤向陽遲疑了一下說:
“肝病。”
“這爸早就曉得。爸問你的是,這肝病到底是哪種肝病。”
郤向陽不能如實告訴父親,只能撒謊道:
“一般的肝病,多醫些時間就會好的。”
父親搖了搖頭,幽幽嘆口氣說:
“爸看不是一般的肝病,要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爸,你別亂想了,真的就是一般的肝病。”
“爸不懂醫,可自己的身體自己曉得,挺嚴重的,估計是醫不好。”
“醫得好,醫得好,爸,只要你住院醫,就一定能醫好。”
“不去了,向陽,我曉得你是爲爸好,可爸不會聽你的。”
郤向陽懇求道:
“爸,你就聽我的,明天跟我一起去醫院看病。求你了,爸!”
父親緩緩合上眼,把頭歪向一邊,不想再說話了。
正在這時,郤向東走了進來,聽到弟弟的話,跟着勸父親:
“爸,你就聽向陽的去醫院吧,明天我拉大板車送你去。”
父親緩緩扭過頭,微微睜開眼,看着大兒子問:
“隊裏的東西都分完了?”
郤向陽點點答道:
“分完了,我們家分到犁、耙、風車。”
“那牛呢?”
“也分到了,跟大伯和小叔家共的,就是組裏那頭老水牛。”
“這牛老是老了點,可幹活還不錯,三家共一隻老水牛,不怎麼好,可總比沒有強呀,也該知足啦。”
郤向陽插嘴說:
“這麼說,田已經分完了?”
郤向東答道:
“早就分完了,我們家的田還不錯,爸的手氣蠻好的。其實,我的手氣也不錯,這頭老水牛就是我抓的鬮呢。”
說完,他得意地笑了起來。
“好,這就好。”郤向陽掩飾不住興奮地說,“這樣一來,單幹就開始了,我們作田人就有了奔頭,有了盼頭嘍。”
“是啊,有盼頭了。”郤平安臉上浮出絲欣喜的笑,提高嗓門說了句,可隨即又嘆口氣說,“馬上就要開春了,可爸躺在牀上幹不了自家田裏的活了,唉!”
“爸,你就安心養病吧,這地裏有我和媽呢。”郤向東安慰父親,“再說就這幾畝地,沒多少活要幹,不用你操這個心。”
“爸,你明天就到城裏看病,把病看好了,就可以下地幹活了。”
郤向東明知父親的病好不了,可聽弟弟這麼一說,也跟着勸起來:
“就是嘛,爸,明天我送你去醫院,住段日子把病醫好。”
父親皺着眉頭搖搖頭,心灰意冷地說:
“爸的病自己曉得,不用醫了,你倆就不要再勸了,爸不會聽的。”
郤向東眼裏閃出絲詫異,衝口而出:
“爸,你曉得你得啥病了?”
郤向陽趕緊向哥哥使了個眼色,假裝若無其事地說:
“爸當然曉得,就一般的肝病,醫段時間就會好的。”
郤向東明白過來,鬆了口氣,瞅着父親笑道:
“對,向陽說的沒錯,爸的病不重,再上醫院看看就好了。”
父親擠出絲笑說:
“爸曉得,你倆兄弟是在寬爸的心,可爸的病自己曉得,這病重不重,爸心裏明鏡似的。不去城裏住院了,就在家裏躺着得了。”
郤向陽央求道:
“爸,你就聽我們的勸吧,明天到醫院去看病。”
郤向東跟着勸道:
“是呀,爸,這病不去醫院醫怎麼會好嘞。”
“又不是沒去過醫院,都住了好幾個月了,還是沒好,現在還更重了些。”郤平安喪氣地說,“再去住院,只是白白送錢。”
這時,姚月娥走了進來,恰好聽到最後這句話,擠出絲笑說:
“這看病是大事,再花幾多錢都得花,哪能叫白白送錢嘞。”
郤平安緩緩擡起深陷的眼睛,看着妻子說:
“病沒醫好,就像現在一樣,這不是白白送錢又是啥嘞,唉!”
“平安,你現在身子不好,就是沒住院看。要早去醫院,準是好多了。”姚月娥耐心地勸起丈夫來,“別說你這病,就算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得看醫生哪。你呀,就別犟了,聽孩子的,明天上醫院。”
“不去,我不去。”郤平安心意已決,連連搖頭說,“別勸了,你們都別勸了,我是不會再去醫院的,遭罪不說,還得大把大把扔錢。”
郤向陽繼續勸父親:
“爸,聽媽的,明天讓我們送你去醫院,再看些時日就好了。”
“好不了,爸這病好不了啦。”郤平安悲觀地說,“爸越來越明白,這病不管花多少錢醫都好不了。三年前,劉老二也得了這種病,結果不到一年就沒了。爸呀也快了,你們就讓我呆在家裏吧。”
聽了這番話,姚月娥鼻頭一酸,差點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