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快好起來，到時候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爸也想呀。”父親擠出絲笑說，“只是……”
姚月娥知道丈夫要說什麼，趕緊起身說：
“平安，我這就給你端飯去，好好喫飯，沒準明天就好多了。”
郤平安苦笑地點了點頭，瞅着面前的孩子們說：
“向東，你們仨兄妹也去喫飯吧。”
郤向東點點頭，拉着妹妹往房門外走去。
郤向陽叮囑父親好好喫飯，然後跟哥哥和妹妹出了房間。
晚上，郤向陽單獨找父親談，準確地說，是求他住院治療。
然而，父親極其固執，不管怎麼勸，就是不同意去城裏醫院看病。
實在沒辦法，郤向陽只好放棄了勸說，默然一下說：
“爸，你不住院醫，就讓大哥明天去醫院買些藥來吧。”
父親很乾脆地說：
“不用啦。那些藥貴死了，還不管用，白白浪費錢。”
“這不行，爸，你有病一定得吃藥。”
“就算要吃藥，也不一定就得喫醫院開的藥。”
“爸，你啥意思呀？”
沉吟了一下，父親看着兒子說：
“聽說草藥蠻好的，要不找人弄點草藥喫喫看。”
“爸，你還記得李家村那個李福祿大爺麼？”
“哦，李福祿呀，記得。雖說不常見面，可也不會忘了他。”
“爸，你跟李大爺是在公社批鬥會上認識的，對吧？”
“呃，向陽，你是怎麼曉得的？”
“爸，我是在工地上幹活時碰到李大爺的，聊了陣就曉得了。”
“哦，是這樣呀。這麼說，他也在工地上幹活嘍？”
“是呀，爸，那工地上的包包工頭就是他堂侄，所以他不用幹力氣活，只住在工棚裏看東西，而且工錢還蠻多的。”
“那是，就算不是親侄兒，也會照顧的。”
“爸，你曉不曉得李大爺會弄草藥？”
“曉得，以前劉老二得了病，就是他給弄的草藥。”
“爸剛纔那麼說，是不是想找李大爺弄草藥呀？”
“這附近的村莊，也就他會弄草藥了。不找他，還能找誰呢？”
也是，病到了這種程度，喫什麼藥都差不多，再說草藥也有它的好處，首先就是便宜，其次是有可能出現奇蹟。
尋思了一下，郤向陽說：
“爸，我明天到工地上找李大爺說說，好讓他給你採些草藥。”
“好，向陽，你去找他吧。”父親點點頭，默然一下又交代句，“要是貴了，你就不要叫他弄了，還有就是記得問他肯不肯賒賬。”
“這草藥應該不會貴吧，至少比醫院的藥要便宜些。”郤向陽頓了頓又說，“就算貴點也得買，只要效果好就行了。”
“試試吧，要是沒啥效果就算了。記住，得跟他說清楚賒賬。”
“好，爸，我會說明這事的。我想，李大爺會同意的，他人好。”
“他人確實是好，可肯不肯賒賬就難說了。他要不肯，就拉倒。”
“有啥辦法想的，都找人借了那麼多錢，想借也沒人借了。”
說的沒錯，親戚當中願意幫的都已經盡力幫了，不願意幫的求也沒用，至於李工頭那兒，估計也借不到錢，現在只有靠自己掙錢了。
郤向陽不知說什麼好，只能安慰父親了：
“這車到山前必有路，爸，你就不用操心了。”
“現在人都躺在牀上起不來了，就算想操心也操不了哇。”父親長長嘆了口氣，“爸倒是輕鬆自在了，可把你們害苦嘍。”
“別這麼說，爸，你也不願意生病，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再說了，這一家人沒啥拖累不拖累的，都是應該的。”
“最不應該的就是生病哪，苦了自己不算，還得連累家人。”父親又重重嘆了口氣，叮囑句，“向陽，你可得保重身體，千萬別生病。”
“放心吧，爸，我身體好着呢。”郤向陽繼續安慰父親，“爸，你也別擔心，這病會慢慢好起來的。”
父親搖頭苦笑道：
“這病好不起來了，爸心裏明白。其實你們都曉得，只是怕我難過，就一直瞞着不說出來。醫院呆了那麼久，醫生肯定會說的。”
郤向陽心頭涌起陣悲傷，看着憔悴不堪的父親說：
“別這麼想，爸，只要你積極治療，這病還是會好的。”
“沒用的。”父親充滿憂傷地說，“當年爸看過劉老二，就是我現在這個樣子。我跟劉老二一樣，自然也就逃不過這一劫了。”
“爸，你真的不要這麼悲觀，還是有……”
父親朝兒子擺擺手，聲音低沉地說：
“你就不要再安慰爸了，其實爸不怕死，只是放心不下你們哪。”
說時眼裏有淚水打着轉兒。
“別這麼說，爸，還是去醫院醫吧。”
“不去，不去了。”父親搖搖頭，語氣堅決地說，“不管你怎麼勸，爸是不會再進醫院的。這沒用，只是浪費錢。”
儘管父親心意已決，但郤向陽還是繼續勸道：
“爸，你就聽兒子一回吧，求你了！”
“已經拖累了你們，爸不想再拖累這個家呀。”父親噙着淚水說，“向陽，你好好讀書考大學，好好照顧你媽你妹，還有你哥呢。”
聽着父親交代後事，郤向陽不禁悲從中來，帶着哭腔說：
“別說了，爸，你不會有事的，只要住院醫，你的病就會好起來。”
父親斬釘截鐵地說：
“爸已經決定了，你就不要再勸了，就算你磨爛了嘴皮，爸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郤向陽實在沒辦法，只好退而求其次，說道：
“爸，明天還是讓大哥跟我一起下城，到醫院買些藥吧。”
“剛纔不是說好了弄草藥，你怎麼又變了？”
“沒變呀，爸，我的意思是醫院的藥也喫，草藥也喝。”
“就算這藥不花錢，也不能喫這麼多，何況還要錢買嘞。”
“這西藥有西藥的好處，草藥有草藥的好處，兩樣一起喫，效果會更好。爸，你就聽我的吧，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