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吃草藥,效果怕是不怎麼好。”
“管它呢,要是效果不好就不吃了,這病會怎麼樣就怎麼樣。”
“爸,還是……”
父親打斷兒子的話,賭氣地說:
“向陽,你要再說,爸連草藥都不喫。”
郤向陽只好妥協,說道:
“好,爸,就照你的意思做,明天我找李大爺給你採草藥去。”
沉默地凝視着兒子好一會兒,父親才提高嗓門說:
“向陽,看書寫字去,爸可不想耽擱你學習呀。”
“爸,我想再陪陪你。”
“不用了,學習要緊。等爸不行了,你再來陪陪爸,爸就知足了。”
這話像把刀刺進他的心坎,疼得眼淚忍不住涌出眼眶,哽咽着說:
“爸,你……”
“啥也別說,向陽,你去吧。”父親眼裏閃着淚花,“爸想睡了。”
郤向陽看見父親合上了眼睛,抹了把眼淚,緩緩站了起來。
出了房間,他看見母親和大哥坐在燈光昏黃的廳堂裏,誰也不說話,臉上籠罩着愁雲。
郤向東見弟弟坐在自己身邊,低聲問道:
“怎麼樣,向陽,爸願不願意去醫院治病?”
郤向陽搖搖頭。
母親皺着眉頭深深嘆了口氣,難過地說:
“你爸是不想拖累我們大家,才死活不去住院醫病哪。”
郤向陽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地說:
“爸呀,從來就只會替我們着想,不會顧惜自己。爸,他……”
說着雙手捂住臉,傷心地抽泣起來。
母親拍拍小兒子的肩膀,含着淚水勸道:
“別難過,向陽,你去看書寫字好了。”
過了會兒,郤向陽停止了抽泣,擦了把眼淚,擡頭看着母親說:
“媽,爸想喫草藥,你看好不好?”
母親沉吟了一下說:
“你爸想喫就喫吧,這醫院的藥沒啥效果,看看草藥怎麼樣。”
其實,郤向陽心裏明白,草藥也不會有什麼效果,嘴上卻說道:
“沒準草藥會有效呢,媽沒意見,就試試吧。”
“要真這樣就好嘍,你看你爸折磨成啥樣了。唉,看着都難受啊。”
說時,母親眼裏有淚水在轉動。
郤向陽心裏也難過得要命,卻努力擠出絲笑,安慰母親說:
“不要難過,媽,爸會慢慢好起來的。”
“醫生都那麼說了,還能怎樣。你爸真遭罪嘞,唉!”
“沒準吃了草藥,爸就有起色了。”
母親擦了擦溼漉漉的面龐,看着兒子問:
“你爸說沒說跟誰拿草藥呀?”
“鄰村的李大爺,就是爸認得的那個李福祿。媽,你也認得吧?”
“認識,這李大伯是會弄草藥,以前劉老二也是喫他的。”
一直黯然神傷卻沉默不語的郤向東搖搖頭,開口說道:
“這人跟人不一樣,病跟病也不一樣,沒準爸吃了就有效呢。”
“媽看都差不多,效果好不到哪裏去,再說這方圓幾十裏,也就只有李大伯會弄草藥醫這病。熟人哪,總會好些的。”
“媽,我在工地上幹活的時候認得李大爺,覺得這人蠻好的。”
“嗯,李大伯是蠻好的,實在,熱心腸,跟他拿藥準能賒賬。”
郤向陽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哥哥,問道:
“大哥,你看怎麼樣?”
郤向東一向沒什麼主見,加上又是死馬當活馬醫的事,想了想說:
“媽同意,我也沒啥好說的。”
母親看了眼大兒子,覺得他有些不樂意,便解釋起來:
“媽這麼做,一是李大伯是熟人好說事,二來家裏沒錢,也借不到錢,能賒賬再好也不過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你爸想喫他的草藥。”
郤向東尋思了一下也釋然了,對母親說:
“媽,你說的也對,就按爸說的做好了。要不,我明天找他去。”
“不用,大哥,我找李大爺好了,他在工地上,順路呢。”
“行,那你找他好了。”郤向東說完又叮囑句,“向陽,你要叫他儘快給爸弄草藥,還有就是說好錢和賒賬的事,省得到時扯皮。”
“放心吧,大哥,我會辦好這事的。”
母親寬了些心,瘦了一圈的臉上浮出絲笑,懷着些僥倖地說:
“沒準你爸吃了這草藥,就一天天好了起來呢。”
郤向陽順着母親說:
“媽,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這病的事呀,誰也說不準。”
郤向東明知弟弟是在安慰母親,還是直統統地說:
“醫生都那麼說了,還能有啥盼頭,我們哪,只是盡份心,唉!”
郤向陽看到母親臉色刷地變了,趕緊制止哥哥:
“就算醫術再高明的醫生,也有判斷出錯的時候,更何況現在醫療科技並不發達,檢驗的儀器也不夠先進,出錯可能性還是有的。”
其實,母親也明白小兒子在寬自己的心,即便心存僥倖,也不敢相信丈夫的病能好起來。
沉默一會兒,她輕輕嘆了口氣說:
“向東說的也沒錯,我們確實要盡心盡力,這樣纔對得住你爸。”
郤向陽歉疚地說:
“沒能說服爸住院醫病,是我沒盡到力呀。”
母親連忙勸道:
“別這麼說,向陽,你爸有他的想法,加上脾氣又犟,沒誰說服得了。你呀,已經盡力了。”
郤向東面含憂色地說:
“爸清楚自己的病,又不想浪費錢,不想拖累我們,纔不肯去醫院。話又說回來,到醫院去也只是受罪。”
彼此突然不說話,廳堂裏一片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