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這麼說,好像已經決定了退學,對吧?”
“可以這麼說吧,這個學期結束後,我就不會再來學校了。”
“你成績這麼好,大學肯定能考上,退學不考,這實在太可惜了。”
“確實是這樣,說真的,這對我的打擊很大,甚至因此而毀掉我一生,可實在沒辦法,現實就是這樣殘酷。”
郤向陽沉重地嘆了口氣,心如刀割般疼痛,卻故作灑脫地說:
“既然命運是這樣安排的,我也只能接受了。好,不說這個。”
“可我覺得你不是一個輕易向命運低頭的人,怎麼……”
郤向陽不再說什麼,只仰頭看着漸漸暗淡下來的天空,憂鬱的目光中透出一種不屈服於命運的倔強。
就算現在屈服於命運,也不會一輩子都屈服於命運。
藍梓芩見郤向陽沉默不語,也就不再說這事,關心地問:
“向陽,要不要到醫務室去擦點藥水?”
“不用。這點傷算不了什麼,回去擦把臉就可以了。”
“你這個樣子讓老師看到了會起疑心的,這該怎麼辦纔好?”
“沒事,到時就說跟人打架了。”
“要真這樣,你會挨批的,甚至是處分。”
“儘管我先動了手,可沒打着人,況且我還是受害者。”
“要不現在找班主任說清這事,只要谷振邦他們不告你狀,也就沒事了。走,我陪你去找梅老師,順便替你作證。”
郤向陽想了想就點了點頭,然後跟着藍梓芩往教學樓方向走去。
正如藍梓芩所預料的那樣,梅老師非但沒有批評郤向陽,反倒打算找谷振邦和楊洪劍算賬,要嚴厲地教訓他們不要傷害郤向陽的尊嚴。
……
由於拒絕住院治療,只一日三餐喫草藥,因此病情況快速惡化,三個月後郤平安就躺在牀上起不來,喫不下飯,只靠喝水維持生命。
看到父親日日夜夜痛苦呻吟,甚至因難忍疼痛而大喊大叫,郤向陽心裏別提有多難受,幾次三番要送父親去醫院就診。
即便延長不了生命,至少可以讓父親少受些折磨與痛苦。
可父親怎麼也不答應,再三強調不想死在外頭,一定要死在家裏。
姚月娥瞭解丈夫的心願,也明白自己實在借不到錢來交醫藥費,同時也不想讓小兒子再去找人借高利貸,怕家裏承受不了。
考慮再三,她決定拒絕小兒子的請求,讓丈夫呆在家裏等死。
至於郤向東,他的想法跟母親一樣,自然也就不反對了。
沒辦法,郤向陽只能坐在牀前看着父親那張瘦骨嶙峋的臉,只能聽着父親無比痛苦的叫喊聲,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父親一天天走向死亡。
在經歷過近兩個星期的痛苦叫喊,父親突然不作聲了,陷入到昏迷之中,氣息如遊絲般微弱,大限已經將至了。
母親看着女兒們哭泣,強忍住悲痛勸他們別哭,可說着說着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嗚咽着說不出話來。
因爲沒有錢置辦壽衣,姚月娥只能扯幾丈粗布日夜趕做起來。她一針一絲地縫製,一幕一幕地回憶着與丈夫生活的時光,有快樂也有憂愁,不知不覺眼淚就簌簌地落下來。
郤向陽日日夜夜守在父親身邊,忍受着內心的巨大悲傷細心照顧父親,至於學校暑假補課的事,他根本就不去想,也沒必要去。
父親離開了人世,他就得離開學校,這是必然的。
兩天後的晚上,父親終於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中離開了人世。
那一刻,他竟然沒有流眼淚,因爲父親終於脫離了苦海,可以安息了。直到緩過神來,他纔跟着母親兄妹們一起嚎啕痛哭。
由於家裏沒錢,喪事只能從簡。
辦完父親的喪事,郤向陽依然沉浸在悲痛之中,難以自拔。
然而,當他看到母親和妹妹傷心流淚,便忍着悲傷安慰他們。
時間是治療傷痛的最好良藥。
一個月過後,姚月娥終於從喪夫的痛苦中掙脫了出來,開始打起精神撐這個貧窮而又殘缺的家,開始爲兒女們着想了。
大兒子倒是不用操什麼心,每天扛着鋤頭下地幹活。
現在她要操心的,是小兒子和小女兒學習上的事了。
馬上就要開學了,兩個孩子的學費卻遲遲沒有着落,直愁得做母親的喫不下飯,睡不着覺,成天唉聲嘆氣。
小女兒以優異的成績考了初中,這本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可由於學費翻了倍,做母親的非但沒半點高興,反倒愁眉苦臉。
至於小兒子,這就更不用說了,上高三學費也漲了不少。
之前丈夫治病欠了一大筆債,辦喪事又向親戚家借了筆錢,總計欠了兩千多塊,其中有一千塊還得挨利息,真是債臺高築,難以承受。
就算不怕借錢,可問題是現在想借也借不了,實在是一籌莫展。
郤向陽看到母親愁容滿面,明白她爲何事而愁,便做出了決定。
喫過午飯,他來到母親的房間,對盯着父親遺像看的母親說:
“媽,我不上學了。”
母親緩緩轉過頭,噙着淚水看向兒子,詫異地問:
“你說啥?”
郤向陽重複句:
“我不上學了,媽。”
母親怔怔地看着兒子,半天才說:
“是因爲媽拿不出學費,對吧?”
“是,媽。”郤向陽坦白地說,“家裏已經欠了一大堆債,現在就算想欠也沒人借了。沒錢交學費,我也就上不了學。”
兒子說的是實話,做母親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咬着牙說:
“就算媽賣血也要供你上學,向陽,你別跟媽說不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