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步算一步,等你考上了大學再說。”母親遲疑着說,“這學費的事,媽會想辦法籌到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媽,沒有辦法了。”郤向陽無奈地搖搖頭,“現在沒人再借錢給我們,還得還債,哪有錢供我上學呀。”
沉默了一下,母親嘆口氣說:
“等收了稻子買出去,就有錢了,到時候好還人家的債。”
“就那幾畝田,除了自家喫的,沒多少糧買,還了買肥料藥水的錢,剩不了幾個,怎麼去還債呢?”
兒子說的是事實,靠這幾畝地連補家用都有困難,更別說還債了。
之前丈夫身體好還能搞副業換錢,現在少了這個強勞力,光靠她和大兒子,再怎麼沒日沒夜的幹,也掙不了多少錢。
母親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無奈地搖頭嘆氣。
“媽,我不是不上學,而是家裏根本就供不起我上大學,現在去上學也只是浪費錢。我要不上學,不光能省這筆錢,還能給家裏掙錢。”
“這些媽都曉得,可你不考大學,媽怎麼向你爸交代呀?”母親噙着淚水說,“你爸臨終前再三叮囑你要上大學,要像城裏人一樣過好日子,要爲老郤家爭光。你爸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上大學。”
想起父親臨終遺言,郤向陽忍不住就落淚了,哽咽着說:
“辜負爸的人是我,媽,你不用這麼難過。”
“媽怎能不難過,沒法向你爸交代就算了,還毀掉你一輩子。現在媽對不住你,百年後也沒臉見你爸呀。”
說完,母親一頭伏在那張舊得發黑的八仙桌上失聲痛哭起來。
郤向陽安慰母親說:
“媽,是我自己不想上學,跟你沒關係,你就不用怪自己了。”
母親哽咽着說:
“其實媽曉得,你想讀書考大學,你想上大學,只是家裏沒錢。”
“媽,現在家裏確實沒錢供我上大學,我也就不想再讀書了。”郤向陽平靜地說,“我不上學,就可以掙錢還債,可以供小妹上學。”
“你小妹是個女孩子,上不上學不打緊,可你是男孩子,得上大學。只有這樣,你才能到城裏工作過上好日子,才能出人頭地。”
“媽,不上大學也照樣能出人頭地,照樣能過上好日子。”
“瞎說啥呀,這怎麼可能呢?”
“沒瞎說,媽,只要自己肯闖肯幹,不上大學也照樣能掙大錢,能比城裏那些有工作的人活得更好。真的,媽,我一定能說到做到。”
母親擡起滿是淚水的眼睛,看着兒子,好一會兒才搖搖頭:
“媽不信,向陽,你是騙媽。”
“沒有,媽,我一定說話算話,將來掙大錢過好日子,出人頭地。”
“那你說說,怎麼掙大錢,怎麼出人頭地?”
“現在搞改革開放,啥都可以做,掙錢的機會也就多了。”郤向陽滿有信心地說,“這會兒我還沒想好,不過一定能找到掙錢的路子。”
瞧見兒子這麼有把握,母親心裏也踏實了些,卻仍舊堅持道:
“媽,你說的也對,可現在家裏沒錢供我上大學,只能不考了。”
母親嘆口氣說:
“向陽,是媽害了你呀。”
“媽,你沒害我,誰也沒害我,是我沒有上大學的命,我認了。”
說着,郤向陽心頭涌起一陣悲傷,眼圈一紅,有淚水在轉動。
“你認了,可媽不想認哪!”
“認了吧,媽,這就是命,就是我的命!”
母親難過得一把抱住兒子哭了起來,哽咽着說:
“向陽,是媽對不住你,是媽沒錢讓你上大學,你要怪就怪媽吧。”
郤向陽含着淚說:
“媽,我不怪你,誰也不怪。上不了大學也沒啥,我照樣能掙錢,照樣能過上好日子,照樣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這時,小妹從門外跑了進來,準備找母親要學費,可瞧見母親抱着哥哥哭,便開不了口,也跟着嗚嗚地哭了起來。
郤向陽看到妹妹在哭,趕忙鬆開母親,安慰起她來了。
母親抹了把溼漉漉的臉,擠出絲笑,問道:
“向紅,你是不是找媽要學費呀?”
小妹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一副難以開口的模樣。
母親嘆了口氣說:
“本來賣雞蛋換的那點錢留給你二哥交學費,現在給你好了。”
小妹擡眼看着母親問:
“那二哥呢?”
郤向陽強作笑顏地說:
“二哥不上學了,留錢給你交學費,以後掙錢供你上學。”
小妹詫異地盯着哥哥,問道:
“二哥,你怎麼不上學呀?”
“你二哥要讓你上學,就不上學了。”
“媽,我要上學,二哥也要上學嘛。”
“可家裏沒錢,供不起你們兄妹倆上學,供不起你二哥上大學。”
“媽,我不上學,讓二哥上學,二哥馬上就要考大學啦。”
頓了一頓,小妹抓起哥哥的胳膊搖着央求道:
“二哥,你上學好不好?”
郤向陽給妹妹打動了,鼻頭一酸,忍住眼淚說:
“小妹,你好好上學,二哥掙錢給你上大學。”
“不嘛,二哥,我要你上學,我不上學。”
小妹繼續搖晃着哥哥的胳膊,眼淚慢慢地涌了出來。
“聽話,小妹,要不二哥就生氣了。”
“可二哥你是想讀書的,是想上大學的呀。你要不上學,就考不上大學了,你心裏一定會很難過的。”
爲了安撫妹妹,郤向陽言不由衷地說:
“不難過,不難過,二哥不會難過。只要你上大學,二哥就高興。”
說時含在眼裏淚水忍不住涌了出來,沿着面頰滾落在地上。
“二哥,你騙人!”
說着,小妹一把抱住哥哥嗚嗚哭了起來。
母親看着相擁而泣的一對兒女,心如刀割,噙着眼淚說:
“向紅,你要好好讀書考大學,將來要好好報答你二哥。”
小妹點點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