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擺攤子做生意的都學會了叫賣,而且花樣百出,都快唱起來了。大概是自己嗓子不行,不好意思唱,就拿個收音機模樣的東西放,唱得全是時下流行的歌曲,挺優美動聽的。
快到菜市場中心地段時,放眼一望,只着一個穿着白色的確良襯衫、藍色牛仔褲、戴着那種不知名眼鏡、二十出頭的男人在大聲叫賣,從寬大嘴巴里吐出來的詞兒以前從沒聽過,挺新鮮的。
郤向陽懷着好奇走過去,只見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個個七嘴八舌地說個沒完沒了,就差沒把放出來的歌聲蓋過。
遲疑了一下,他把大板車擱在一旁,接着從人縫裏擠了進去。
低頭一瞧,只見偌大一塊的油布上擺放着各種各樣的新鮮玩意兒,之前沒有見過,他不禁來興趣了,指着那些東西問了起來。
攤主打量了一下陌生小夥子,一邊指着地攤上的東西,一邊叫着名字報價向圍觀的人推銷起來,蛤蟆鏡,電子手錶,光盤,錄音機……
郤向陽邊看邊記,不僅很快記住了這些東西,而且還記住了售價。
約莫半個小時過後,買東西的走了,圍觀的也散去。
那個把自己打扮得花裏胡哨的攤主在凳子上坐下,好奇地看着郤向陽,吸了口煙問道:
“呃,你不買東西,老呆在這兒幹嘛呀?”
郤向陽嘿嘿一笑,說道:
“不是我不買東西,是你這東西太少了。”
“啥意思?”攤主瞪大眼睛盯着郤向陽看,吐了口煙又不屑地說,“看你就是個土包子,哪會玩這些東西,就是吹牛。得了,滾一邊去!”
郤向陽倒不着惱,平心靜氣地說:
“我是鄉下人沒錯,可我不像你說的這樣不會玩這些東西,這蛤蟆鏡我也會戴,這電子手錶我也認得上面的時間,這錄音機我也會放,就這光盤我不大懂,看不到裏面的東西嘛。”
“說你土包子還不服氣,連這個都不曉得。”攤主拿起個光盤插在食指上轉了幾圈,笑道,“告訴你吧,這個是錄像帶,裝在錄像機裏就能放出圖像來,像看電視一樣,比電視劇電影還刺激,嘿嘿!”
郤向陽恍然大悟地哦了聲,接着又問:
“照你這麼說,那應該錄像機呀,光有這錄像帶不行,對吧?”
“當然。沒錄像機,這錄像帶往哪兒插呀。”
“可你這兒沒有放像機,買了不也沒有用?”
“這錄像機挺貴的,一般人根本就買不起,我也就沒帶來賣了。有錢的人嘛,會私下叫人到那邊帶來。”
“哦,這樣呀。”郤向陽頓了頓又問,“那邊,是哪呀?”
“這都不曉得,說你土包子還真沒冤枉你。”攤主吸了口煙,夷然一笑說,“告訴你吧,土包子,那邊是指特區。現在全國就一個特區,你還會連這個都不曉得吧?”
“深圳特區,對吧?”
“貴了,有人買嗎?”
“剛纔你不也看到了,那麼多人搶着買嘛,怎說沒人買呢?改革開放了,喫公家飯的漲工資了,做買賣的賺大錢,就連你們鄉下人也比以前有錢了。這些東西,除了那邊有,其他地方想買也買不到。”
“說的也是,我還從沒見過這些東西嘞。”
“剛從那邊帶來的,我又是第一個,在這之前你哪見得到呀。”
郤向陽瞅着對方那得意洋洋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問道:
“你是不是叫人從那邊帶來的?”
攤主嗤地一聲笑了,說道:
“你個土包子還真小看人,就我楊老大還要別人帶,笑話!”
“這麼說,你親自去了那邊?”
“對。”楊老大撩了撩捲曲的長頭髮,自得地說,“我要不在那邊混個一兩年,哪來這派頭呀。你看整個城裏,有誰像我這樣洋氣?”
郤向陽再次打量了一番戴着蛤蟆鏡、披着卷頭髮、穿着花花綠綠的短袖和喇叭褲的攤主,不得不承認道:
“說的沒錯,大哥,你真是太洋氣了,我從來沒見過這身打扮。”
“這就對嘍。”楊老大得意地哈哈笑了兩聲,一揮手說,“就我們這兒的人,全他媽都是土鱉,土包子,沒法跟那邊的人比。”
“那是,人家是特區嘛,我們這小小縣城哪比得上。”
吸了口煙,楊老大一本正經地說:
“這年頭想發財就得往那邊跑,啥萬元戶,分分秒秒的事兒。”
“真的?”
“真的,誰喫飽了撐着騙你呀。你要不信,就去那邊跑一趟。”
“這……那麼大老遠的,車費很貴吧。”
楊老大點點頭,隨即又神祕兮兮地伸出三個指頭,報了個數。
郤向陽倒吸了口冷氣,幾乎是驚嚇起來:
“這麼貴呀!就算我想去,也掏不出車費呀。”
“也是,鄉下人除了作田就搞點副業,哪賺了啥錢呀!”
郤向陽見對方一臉輕蔑的樣子,自尊心就受到了傷害,說道:
“跟你說吧,大哥,我也是擺攤子的。”
“哦,是嗎?”楊老大兩眼瞪得老大,一拍大腿笑道,“哈哈,原來你我是同行啊。”
“蠻有緣的,對吧?”
“對,有緣,太有緣了。就因爲這麼有緣,我們哥倆好好聊聊。”
“好呀,就這聊買賣的事怎麼樣?”
“買賣?”楊老大點點頭,“行,就聊這個。對了,你尊姓大名?”
“免尊,小弟叫郤向陽。”
“向陽,這名字好啊。看你印堂飽滿,有富貴相,將來必成大事。”
“借你吉言啊!”郤向陽呵呵一笑,詼諧地說,“大哥,你不光會擺攤做買賣,還會算命,真是全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