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情投意合,最是般配

    自打來了女大夫家之後,接連幾夜洛陽都沒睡好。頭兩夜因爲土炕實在有點兒小,被褥鋪的不夠厚有點兒硬,後兩夜則是白日裏太過百無聊賴,除了每日的吐氣納息也沒旁的事兒可做,所有的活計都被秦唐莞攬去了。

    從李長安近兩日時不時口不擇言,有意討打來看,精氣神應是恢復了十成十。只是左手上的傷口雖細小,卻仍恢復的緩慢,一點兒結痂的跡象都沒有。女大夫說李長安細皮嫩肉,怎也看不出像是習武之人,恢復的慢些也屬常理。

    洛陽記起前年剛練劍那會兒,其實在此之前澹臺清平已傳授她心法,不若如何能做到令人歎爲觀止的日進千里。即便是李長安口中所謂的天人劍胎,也脫不開這一身凡人的血肉之軀。李長安當年尚且練劍十年,她不過一年多便想要登頂巔峯,除非真是神仙下凡。

    偶有時機,李長安便會在從旁指點一二,洛陽閉着眼極少迴應,但李長安說的她都記在心裏。比如“氣機流轉莫要力竭而止,應逆流而上”,比如“天資縱橫者更應循序漸進”,再比如“劍意在神,而非心也”,諸如此類。

    有些聽得懂,有些聽的一知半解,有些聽的雲裏霧中,但洛陽卻從不開口追問,只因李長安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門外響起馬蹄聲時,是在一個愜意的午後,接連幾日的陰綿老天終於喜笑顏開,豔陽高照。秦唐莞特意搬出了許久不曾用過的文房四寶,從紙筆到硯臺鎮紙皆有來頭,正當李長安得意洋洋放了話,要讓洛陽好好開開眼界,瞧瞧她的字時,門便被叩響。

    白日裏門未上閂,若是女大夫定會直接推門而入。

    秦唐莞疑惑道:“這個時候,誰人會來?莫不是王大夫的病人?”

    李長安極快的朝離門邊更近的洛陽使了個眼色,洛陽心頭一緊,趕忙攔下了欲去開門的秦唐莞,柔聲道:“我去開門。”

    門外站着風塵僕僕的秦二小姐,一臉的倦色,但眸子光彩熠熠。

    二人未曾見過,但洛陽一眼便知這女子就是秦歸羨。

    秦歸羨在瞧見洛陽時,顯然一愣,而後躍過她的肩頭便瞧見了院裏的秦唐莞與李長安。淚水瞬時間,奪眶而出。

    待秦歸羨走進院裏,走到她的跟前,秦唐莞才猛然回神,顫着聲道:“羨兒,你……你怎來了?”

    秦歸羨淌着兩行清淚,哀怨道:“我不來,這輩子可還能與你再見上一面?”

    秦唐莞一面伸手抹去她的淚水,一面笑着責備道:“胡說些什麼,你若想見我何時不能見,又不是孩子,怎還哭鼻子了?”

    跟着,女子的眼裏就蘊起了霧氣。

    李長安擱下筆,笑道:“你二人久別重逢,就別站着了,去屋裏說話,這裏我來收拾。”

    目送二人拉着手進了裏屋,李長安收回目光,丹鳳眸子彎彎,滿是笑意。洛陽湊到桌邊,瞧見李長安筆下飛舞,寫下四個大字。

    情投意合。

    筆鋒一如人,剛柔並濟,雌雄莫辨。

    那字中的含意,洛陽卻是不甚明白,問道:“何意?”

    李長安轉頭朝屋內望了一眼,笑容隱晦,不答反問道:“屋裏那二人,你覺着可般配?”

    洛陽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李長安覺着稀奇,即便在山上住了那麼多年,到底土生土長的凡塵女子,便忍不住多瞧了會兒。

    良久,洛陽才緩過神來,正色道:“且不說這二人是姐妹,就算不是,秦姑娘也已和陳公子成親,怎能般配?”

    李長安低頭看着白紙黑字,似在問她又似在問自己,“若不是姐妹,尚未成親,便可般配?”

    洛陽順着她的目光落在紙上,剎那間覺着,那四個字尤爲扎眼。

    情投意合,便般配?

    兩個女子?

    李長安當年江湖風流,四處沾花惹草,但也僅僅是如此。也不見誰人說起過,女魔頭有意中人,好似李長安就是魔鬼,沒有人間的七情六慾。那些女子仰慕歸仰慕,真要相守一生,怕是沒人甘願,也無人敢摒棄常理世俗。

    待洛陽在回神時,李長安已換了宣紙,筆下描繪出了一幅農家舍院圖,畫中的兩隻鴛鴦羽色樸素,顯然兩隻皆是雌鳥。李長安擱下筆,低頭吹了吹墨跡,擡頭時見呆立在一旁的洛陽一直盯着畫看,便道:“不如你來提字?”

    李長安的畫雖算不得如何出彩,但筆鋒間頗有大家風範。幼年時,澹臺清平雖不強求洛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洛陽自己倒是對讀書寫字一事頗爲上心。練了十幾年的字,談不上造詣,卻也能令眼高於頂的見微宮宮主由衷稱讚一聲好字。

    李長安遞來筆,洛陽躊躇了片刻伸手接過,上前一步走到案桌前,她偏頭看着李長安,問道:“寫什麼?”

    李長安笑吟吟道:“你覺着我畫的是什麼,便寫什麼。”

    洛陽沉思半晌,擡手下筆。

    常言道,見字如見人,字寫的久了便帶了寫字人的品行,脾性進去。如李長安的字,時而劍走偏鋒,時而鋒芒畢露,柔中帶剛,剛中藏柔,光看字也難分雌雄。

    洛陽的字一如人,柔美,清冷。比深閨小姐的娟秀剛毅,比官家女子的正統又瀟灑,就是冷冷冰冰,看着便心生寒意,不討喜。

    “比翼雙飛?”

    李長安拿起畫,端賞了片刻,笑道:“與我那情投意合豈不是不謀而合?”

    洛陽擱下筆,似笑非笑道:“可惜,飛不走。”

    李長安低着頭,若有所思。

    秦歸羨獨自從屋內出來,瞧見李長安手中的畫,怔了半晌,才苦笑道:“你作此畫是爲了給我應景?”

    李長安收起畫紙,朝屋裏望了一眼,低聲道:“此番我已仁至義盡,你來時可想好了日後該如何?”

    沒了往日祁連山莊二小姐氣焰的秦歸羨歎息搖頭,道:“莊子是不能回了,我打算在此待上一些時日,再慢慢想法子。”

    李長安伸手到她面前攤開,理所當然道:“銀子帶了嗎?”

    洛陽不着痕跡的別過了頭。

    秦歸羨微微一愣,隨後在身上摸索了一陣,沒好氣的將一張銀票拍在李長安的掌心裏,冷笑道:“夠不夠?”

    李長安看着銀票上的萬字,愁眉苦臉道:“二小姐,這鎮子加起來也不過千戶人家,我上哪兒找錢莊給你兌銀子去?”

    “不要還我!”

    李長安手一縮,忙不迭的揣進衣襟裏,笑道:“送出去的銀子哪有還的道理,麻煩是麻煩了些,總好過沒有。”

    秦歸羨瞪着眼,罵了一句見錢眼開,洛陽霎時就對這祁連山莊的二小姐深感親切。

    傍晚,女大夫與西落餘暉一同走進院子裏,便見院中的老舊八仙桌上已擺滿了菜餚。女大夫是個平易近人的性子,與誰都極好相與。客套寒暄了幾句,便拉着秦歸羨的手苦口婆心起來,說的大抵離不開秦唐莞這些時日所受的人間疾苦。

    按理,李長安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賬性子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買賬,但偏偏在女大夫跟前乖巧的像只貓兒,女大夫說療傷期間滴酒不許沾,即便此情此景該與秦歸羨好好喝上幾杯,李長安卻連酒字都不曾提及半句。

    倒是秦歸羨忽然起了興致,道是久別重逢,怎可無酒。

    女大夫體己的說明了一番,秦唐莞在一旁跟着附和了幾句,秦歸羨難以置信的盯着李長安瞧了好半晌,才道:“誰傷的你?”

    記得臨別時李長安尚在鹿臺湖養傷,這沒過兩月就又傷痕累累,雖說李長安仇家衆多,成日被人追殺也不足爲奇,可李長安的境界高低她心中還是有數的,這日子怎會過的如此水生火熱,也虧得李長安受的住。

    李長安想了想,道出了那劍客的名諱,“賀烯朝,你可認得此人?”

    秦歸羨沉思片刻,啊了一聲,道:“可是前些年在觀潮閣鬧得滿城皆知的大劍客。”

    洛陽皺了皺眉,“大劍客?”

    秦歸羨微笑道:“他那柄劍,劍身便有一尺寬,長七尺,據說有七十六斤重,極爲罕見。聽聞此前他已在觀潮閣十四層守了三年,兩年前終於登上十五層,雖未能如願,卻也叫天下人見識了一場刀劍大戰。那守閣十五層的刀客險勝一招,也因重傷失了守閣的身份。”

    李長安抹了把嘴,不經意道:“難怪長安城裏的那位瞧的上他,我聽他說,他尚有個胞弟在京裏做官?”

    秦歸羨點點頭,“賀家滿門只剩這兄弟二人,一文一武卻是各自天資不凡,他胞弟名叫賀涼,三年前春闈的探花郎,如今已是翰林院侍讀。”

    李長安微微眯起眼,問道:“你可知此人是誰門下?”

    秦歸羨一臉莫名,但仍答道:“你問這個作甚,似是首輔舊廬門下,朝廷新廬眼下以盧家斗酒盧八象爲首,先前似曾拉攏過此人,但未能如願。”

    李長安笑了笑,“看來陳兄的路不好走了呀。”

    李長安瞥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秦唐莞,女子神色黯淡,卻未有愁容。

    秦歸羨話一出口,便不敢看身側朝思暮想的女子,於是便轉了話鋒道:“來此前,我曾收到消息,此次三公主上武當,隨行裏便有賀涼。”

    爲了彌補良辰美景,自薦去泡茶的女大夫恰在此時歸來,水不是什麼龍虎潭的山泉好水,茶也不是什麼仙山好茶,喝着卻暖心。

    李長安心滿意足的長出了口氣,笑意深長道:“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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