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決定

    在壽陵鎮的日子,快活似神仙。

    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李長安不知從哪兒搬來了一張太師搖椅,洛陽手裏的紫泥爐說是從小鎮東頭那家古董鋪子花五兩銀子淘來的。後來秦歸羨去了一趟,以她常年見慣了珍奇古物的眼力本想撿些遺漏暗寶,誰知那上了歲數的掌櫃一聽她提起青衫女子臉便垮了下來,竟將她轟出了鋪子。若不是秦大小姐攔着,她就要把李長安的搖椅大卸八塊當柴火一把燒了。

    雪停後,院牆外有孩童的歡笑打鬧聲,李長安站起身,伸長了脖子看出去。一羣男女娃娃在外頭堆雪人,凍的手臉通紅也不自知。

    “年關將至,佛道大會也不遠了。”李長安呼出一口霧氣,轉頭看向捧着紫泥爐發呆的白衣女子,笑道:“洛陽啊,明日隨我去趟街上,給王大夫家置辦些年貨。”

    洛陽愣了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沒有火爐可用,只能捧着茶盞取暖的秦歸羨擡頭看了過來,不解道:“你要去武當山?”

    李長安緩步走到茶案前,這張楠木根雕的茶几還是前兩日秦歸羨硬拖着她走遍了小鎮纔在一家木材鋪子的角落裏扒拉出來的。要不說秦歸羨的眼光委實毒辣,原本被灰塵覆蓋陳舊不堪的茶几,在一番清洗過後,竟質地可人,一看就是上好的頂峯楠木,這樹墩子許是有百歲,湊近了聞尚有一股青草味。當時就把鋪子的老闆看傻了眼,但說好的十兩銀子賣也不能臨時變卦,李長安瞧着那老闆幾乎心疼的吐血,這纔多加了二兩銀子。

    以秦唐莞的姿容再配上她行雲流水的煮茶功夫,稱着落雪的小院,當真賞心悅目。

    秦唐莞莞爾一笑,朝李長安面前遞上一杯清茶。

    溫度恰好適宜,喝完茶,李長安把玩着手中的青蘭瓷杯,似笑非笑道:“我不去武當山,難道留在這兒一輩子?”

    平日裏嘴仗功夫不如人,卻也不甘示弱的秦二小姐破天荒的沒有還嘴,不溫不火的道:“那些禿驢道士的大道理有什麼好聽的,還不如煙花郡小娘唱的曲兒。”

    李長安笑眯眯的看着秦唐莞拍了一把秦二小姐的肩頭,嗔怒道:“瞎說什麼,大師之言怎可與勾欄之詞相提並論,你何時去了煙花郡的柳巷,聽了哪家小娘唱的曲兒,先前怎沒與我提及過?”

    秦歸羨縮了縮脖子,訕笑道:“沒去過沒去過,都是聽人說的。”

    一轉頭便見李長安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秦二小姐立即擺起了架勢瞪眼怒道:“看什麼看!”

    李長安一笑置之,轉過身朝牆外張望,一個扎着麻花辮兒的小丫頭恰好轉過頭來,與她四目相對。李長安微微一笑,小丫頭愣了愣,也露出個笑容,朝她揮了揮手。分神的小丫頭下一刻便被同伴砸了一腦門的雪球,一張小臉憤怒的擰成了一團,張牙舞爪就朝丟她的人撲了過去。

    身後傳來秦歸羨的一聲輕嘆,“這裏好是好,就是嘈雜了些,耳根子難有清淨。”

    李長安笑了笑,坐回太師椅上,閉目養神道:“你祁連山莊修的又不是出世道,裝什麼世外高人。話說,前些日子讓你打聽的事兒,可有消息了?”

    這些時日的嘴仗讓秦二小姐明白了一個道理,與市井無賴般的李長安斤斤計較純屬自討苦喫,於是秦歸羨權當沒聽見前半段話,任勞任怨道:“說是年關前會離開山陽城,至於去何處便不得而知。”

    躍過龍門後,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的洛陽忽然出聲問道:“何人?”

    李長安沒吱聲。

    秦歸羨如實答道:“範西平。”

    洛陽眉頭微蹙,“他爲何要離開山陽城?”

    秦歸羨搖了搖頭,目光移向躺在太師椅上裝死的青衫女子。李長安雖閉着眼,但仍能感受到那灼熱的目光,只得開口道:“那老混賬本就不是個安於世道的人,武當山佛道之爭他定然會去,不過他想做什麼,要做什麼,我也不知道。”

    李長安睜開眼望着天,嘆了口氣,“他下的棋沒幾個人能懂,這天下便是他的棋盤,天下人便是他手中的棋子。”

    想起那扎麻花辮兒的小姑娘,李長安嘴角微揚,夾雜着幾分苦澀,天底下想要取她性命的人何其之多,她這條賤命還真是值錢。

    院內沉寂了良久,秦歸羨低聲問道:“何時動身?”

    小雪漸來,悄然飄落。

    李長安伸手指天,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指尖上,“就明日吧。”

    隔日。

    女大夫看着堆了半個小院的年貨,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養了一個來月的傷,李長安道王大夫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什麼也要收下這些禮聊表綿薄之意。女大夫推三阻四了半晌,李長安乾脆利落的把貨物往屋裏頭搬。搬完東西,李長安還貼心的提前給女大夫家的門框上貼好了春聯,再聽到女大夫的誇讚後頗爲自豪的說字兒是她寫的。

    女大夫看着李長安忙前忙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李長安搓了搓手上的米糊,朝女大夫笑道:“王大夫,承蒙多日關照,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今日我等便要告辭。”

    慈眉目善的女大夫鼻頭一酸,便紅了眼眶。

    臨行前,女大夫猶猶豫豫問道:“還回來嗎?”

    李長安笑着點頭,“若有幸路過,定然前來探望。”

    李長安立在門外朝女大夫深深一揖,輕聲道:“多多保重。”

    洛陽帶着帽帷看不清神情,但女大夫看見她輕輕點了點頭。

    秦家二女送到了小鎮外,李長安翻身上馬,朝秦歸羨問道:“當真不隨我同去武當山?雖眼下此處尚安穩,但年關你若不回山莊,遲早要敗露。若在武當山,即便是你祖父也不敢胡來。”

    秦歸羨低頭沉吟了半晌,猶豫不決道:“容我再想一想。”

    李長安勾了勾嘴角,“那我便在武當山下等你們十日,再會。”

    秦唐莞看着二騎絕塵而去的背影,不由得伸手勾住了秦歸羨的袖角,眼神迷茫。秦歸羨轉頭看着她,擠出一抹笑容,牽起她的手,低語道:“放心,會好起來的。”

    秦唐莞擡頭,回報一個絕美笑容。

    二人牽着手回到家中,沿途多引人注目,但秦唐莞的手從始至終未有鬆開的跡象,這令秦歸羨心中一陣欣喜若狂。

    夜裏,隔壁女大夫送來了一大半的年貨,說是兩個年輕姑娘沒個長輩在身邊,這大過年的也不知該備些什麼,既是李姑娘的好意,便容她借花獻佛,反正那麼多東西她孤家寡人用不完也喫不完。

    秦歸羨看着手中的大小物件有些哭笑不得,李長安用她的銀子借花獻佛給了女大夫,女大夫又移花接木轉送給了她。兜兜轉轉了一圈兒,終歸還是花她的銀子給她送年禮。

    這算個什麼事兒?

    屋內新購置來的八仙桌上堆滿了各色年貨,秦歸羨坐在桌邊長嘆短籲,雖是看在秦唐莞的面子上勉爲其難的收下了,但倘若她們不留在此地過年呢?女大夫知曉了,豈不是要傷心死?

    秦歸羨扶着額頭,長嘆一聲,“哎。”

    “還在想着去武當山的事兒?”

    聞聲,秦歸羨擡頭看去,就見懷裏捧了件狐裘大氅手中捧着紅泥爐的秦唐莞笑盈盈的走來。

    秦歸羨看着她手中的物件,問道:“哪兒來的?”

    秦唐莞將狐裘大氅披在秦歸羨的身上,又將溫度暖人的紅泥爐放在她手中,這才道:“白日裏,我拖洛陽姑娘帶的。”

    這小瓦房倒不是秦二小姐瞧不上,與莊子裏的別院比起來,委實磕磣的有些過分。窗戶縫隙與門底漏風不說,地面下也無地龍,夯土的牆壁實在難以抵禦江南的溼寒,若不是夜裏燒着土炕,秦二小姐只怕早已是路邊凍死骨。

    暖意包裹着全身,秦歸羨頭一歪,愜意的靠在秦唐莞身上,閉着眼絮絮叨叨:“我記得先前在李長安身邊的不是這姑娘,怎的沒過兩月就換人了?她倒真不愧是江湖風流人物,換姑娘跟換衣裳似得,那身青衫卻也不見她換過……”

    秦歸羨說着,就感覺額頭被輕拍了一巴掌,她哎喲一聲睜眼看去,就見秦唐莞嗔怪道:“不許背後說人閒話。”

    秦歸羨偷偷翻了個白眼,重新閉上眼,嘴上敷衍道:“是是是,我的好姐姐。”

    秦唐莞伸手理了理秦歸羨耳邊垂落的幾縷青絲,眼眸柔和,輕聲細語道:“炕上我燒熱了,你若乏了便去牀上睡。”

    秦歸羨撒嬌般的哼唧了兩聲,喚道:“唐菀。”

    秦唐莞手指在她的臉頰摩挲,“你說。”

    秦歸羨悶聲悶氣的道:“陳知節走後,你可掛記他?”

    頭頂傳來溫柔似水的嗓音。

    “他是我夫君,自然掛記。”

    秦歸羨暗自嘆息,緩緩睜開了眼,有些懊惱。

    “但……離開黑水郡後,我很是想你,每日都在想,你何時才能找到我。”

    秦歸羨猛然擡頭,女子的眼眸中蘊着霧氣,如院裏飄落的雪花。

    她忽然站起身,一把拉住了秦唐莞的手,堅定道:“明日,我帶你去武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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