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126 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三拳定勝負

    對於眼前端坐於馬上玄衣佩劍的矇眼女子,慕容無擇不知其人,但當那柄名爲子夜歌的子母劍出鞘時,就算再如何愚鈍他也猜出了這女子的身份。

    君子府長生劍下有三位首席劍客,除卻名震江湖的君子劍伍長恭以及霸刀石歸海,便是那位活在傳聞中神祕莫測的盲劍客。江湖上不見其人,甚至不知其名,只知那柄斬斷他人無數兵器的神兵利刃名爲子夜歌。此劍得以名揚四海,歸功於其不同於尋常子母劍的一明一暗,或是一長一短,而是子母雙劍在外形上一模一樣,肉眼難以區分,可卻是意想不到的一剛一柔,一陽一陰,二者最大的區別在於重量,子爲陽重九斤七兩,母爲陰重二斤四兩。

    江湖上用雙刀的人不再少數,但使雙劍的人可不多,劍術講究個去繁化簡,一招一式皆以精妙爲上乘,雙劍在手不免有耍花架之嫌。但李長安不知道,畢竟自二人相識起,她壓根兒就沒見過薛東仙出手。故而,這番心思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慕容無擇啞巴喫黃連,他哪成想,李長安所說的一劍,竟是個人。

    揮出去的拳頭就如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哪有半路收回來的道理。當然,若事先有備而來則另當別論,更何況莫看一些高手在緊要關頭能止住招式的勢頭扭轉乾坤,那也是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但這都是在不知曉盲女劍客名字的前提下,若慕容無擇知道此人便是武評十人之一的薛東仙,哪怕拼着自損經脈的風險這一拳也斷然不能砸下去。

    怦然巨響,沙地瞬時炸出一圈沙海波浪,餘威震盪下細軟的砂礫泛起層層漣漪,宛如水波盪漾一般。

    沙塵圈中,金光大綻。

    李長安飄落在幾十丈開外,仍能清晰感覺到渾然氣機如拔山倒海。她嘖嘖了兩聲,自言自語道:“難怪這慕容無敵雙拳力敵千鈞,若非自壓境界,怕是有小長生的水準了。”

    若從上往下俯瞰,便可見周遭方圓五里已不見沙丘,當中唯見一個十數丈的天坑。坑中立着兩道身影,慕容無擇緊捏拳頭,目光卻是躍過盲女劍客看向後頭的李長安,他朗聲道:“你他孃的拿女人做擋箭牌,算什麼英雄好漢!”

    盲女劍客手持子夜歌,面如寒霜。

    方纔在千鈞一髮之際,薛東仙飛身下馬迎戰時,李長安竟有空閒救下她的馬匹,一手托起馬肚就跑遠了。

    李長安拍了拍馬兒,讓它自己跑遠些免得再受波及,聽了慕容無擇的言語搖頭失笑,喊了回話道:“壯士怎男女不分,人家也是小女子啊!”

    慕容無擇驀然一怔,一臉吃了馬糞的神情,薛東仙不着痕跡的勾了勾嘴角。慕容無擇吃了癟,乾脆將矛頭轉向了面前的盲女劍客,問道:“姑娘爲何阻攔我?”.七

    薛東仙沉默了片刻,平聲道:“有言在先。”

    慕容無擇雙拳一錘,“如此,姑娘若接下我三拳,我便自行離去。若接不下,姑娘便就此收手。”

    薛東仙提劍起勢,仍是嗓音平靜道:“試試。”

    慕容無擇闖蕩江湖二十載,不論是去踢場子砸館,還是他人找上門來求教,他從來只出三拳。

    三拳,定勝負。

    上一回輸,還是在十年前,那人也是個劍客。前些時日,聽聞那人已上到了觀潮閣第十七層,輸給此人,慕容無擇從未覺着丟臉面。但若輸給這盲女劍客,或是李長安,他慕容無擇愧對慕容一族列祖列宗!

    平地生風,慕容無擇深吸口氣,緩緩道:“一拳,倒城頭。”

    慕容無擇踏出一步的瞬間,拳風已至。

    薛東仙原地不動,甚至挽了個劍花,而後平刺出一劍。

    劍尖在與拳頭相撞的剎那,兩股龍捲平空旋出,向左右兩邊各自散去,吹出數丈之遠後才逐漸消弭。

    李長安微微眯起眼,心底暗自琢磨,此劍招看似平淡無奇,卻包羅萬象,非深得劍意精髓的劍道宗師難以領會其玄妙之處。而且,好似在哪兒見過。

    慕容無擇神情肅然,比起方纔更謹慎了幾分,他撤回踏出的一步,氣機再度攀高。

    “二拳,穿山過。”

    話音剛落,慕容無擇雙拳齊出,如雙龍出海,夾雜着雷霆之鈞,直搗薛東仙心窩!

    在避無可避的情形下,尋常武夫要麼以相同力道硬擋,要麼以更爲上乘的巧妙招式以招拆招。而薛東仙卻反其道行之慾要破招,身形驟動,化作一抹黑影,一劍未歇再遞出一劍,竟也是直衝着慕容無擇的胸口而去。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老話雖說並非時刻靈驗,但手無兵刃的慕容無擇顯然在高手之爭中吃了暗虧。而且薛東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慕容無擇的拳頭離她面門僅不足三寸的距離時,子夜歌的劍尖剛好停在了慕容無擇的心口一寸處。

    慕容無擇猛然抽身,後退了兩步,面色變了幾變,沉聲問道:“姑娘究竟是何人?”

    薛東仙抖了抖劍,面無表情道:“少廢話,最後一拳。”

    慕容無擇心神一沉,吐出一口濁氣,一呼一吸間,金身再渡金身!

    “三拳,崩海河!”

    李長安低頭看了眼腳下,無數砂礫如海水沸騰般顫抖,不多時便淹沒過了她的鞋面。再擡頭望去,一襲玄衣已懸於半空中,而那玄衣腳下一條數丈寬的沙柱平地拔起,前端如拳猛錘向半空中的薛東仙!

    那可真是比沙包還大,宛如巨石般的拳頭啊。若結結實實挨這一下,不死也得半殘咯。

    可薛東仙好似渾然不懼,搖轉身姿,人與劍化作一柄利刃,垂直墜落。卻不是躲避,而是直直向着那巨大的砂礫拳頭悍然俯衝而下!

    一聲聲響動如鞭炮一般越炸越密,越炸越響,尋常人聽見定要耳膜破裂。

    最後,鏘一聲脆鳴。

    沙柱轟然倒塌,灰飛煙滅。

    李長安拍手叫好,雙手攏在嘴邊,喊道:“姑娘好劍法!”

    塵埃落定,薛東仙仍立在最初的位置上,一寸不差,劍已歸鞘。

    慕容無擇金身褪去後,一身麻衣打扮便與路邊尋常的中年大漢毫無差別。他咬着牙根,面色隱忍,似心有不甘。半晌過後,他朝薛東仙抱拳頷首,轉身離去。

    李長安不知何時來到薛東仙身後,環首抱胸道:“就這麼放他走了?”

    薛東仙微微偏頭,似在詢問。

    李長安指着那道曾經如大山一般,如今卻轟然倒塌的落寞身影,笑道:“此人雖心無城府,卻天資縱橫,瀧見老禿驢一生修得圓滿大金剛境,便是餘祭谷也沒見從他手上討到幾分好處,此人若再給他十年,指不定江湖上有望在出一個羅漢金剛。你家主子不忌憚?何不趁此殺了他以絕後患?”

    薛東仙嘴角微翹,笑容詭異,不答反問道:“你不知曉耶律楚才最忌憚的人是誰?”

    李長安眉峯一挑,“誰?”

    薛東仙伸出一根纖纖玉指點在她的胸口,似笑非笑道:“你。”

    言罷,薛東仙也不理會李長安一臉不解的神情,二指屈起放入口中,吹了個響哨。不多會兒,那匹祖墳冒青煙的幸運馬兒就屁顛屁顛的跑回來了。

    薛東仙擡劍指向慕容無擇離去時的方向,道:“你是不是把那姑娘也丟在前面了,就不怕慕容無擇順路給你撿走了?”

    李長安上前一步,拽住馬繮,笑嘻嘻道:“練拳的腦子都卻根弦兒,你那三劍不說如何驚豔絕倫,至少在那個什麼無敵看來如三歲稚兒都能使出來,眼下他不僅敗了,且有損武道心境,哪還顧的上那小妞兒的死活。”

    心思玲瓏如薛東仙怎會瞧不出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拽了一把馬繮,沒拽出來,於是冷着臉道:“你的馬呢?”

    李長安理所當然的道:“讓那傢伙一巴掌拍死了呀!”

    薛東仙面色陰沉,壓着怒意道:“你休想!”

    見蓄意敗露,李長安乾脆不要臉皮了,舔着臉道:“我說薛姑娘,好歹咱們夫妻一場,共騎一乘怎麼了?更何況……”李長安眼珠子一轉,“對了,先前咱們還打賭來着,你是不是得應承我一件事兒?”

    話不投機半句多,薛東仙實在忍無可忍,提起腳就踹向李長安的面門。所幸李長安躲的快,但逃不過肩頭捱了一下,手上的馬繮便也鬆開了。

    李長安齜牙咧嘴的揉着肩膀,薛東仙下手有分寸,自然知曉李長安方纔偷偷卸去了幾分力道,莫說青紫,此刻若拔開衣衫,保準連個印子都瞧不見。

    薛東仙冷哼一聲,“若想快些把那姑娘送回去,勞駕您老多費點氣力。”

    望着絕塵而去的玄衣背影,李長安長嘆一聲,嘀咕道:“這世道的婆娘,怎各個都不講理呢?”

    忽然記起以前爹孃拌嘴時,那素來溫柔賢淑的孃親指着父親的鼻子痛罵,這天下哪有與自家娘子講道理的男子,不是傻子就是窩囊廢!

    李長安恍然大悟,拍了拍腦門,“是了是了,與女子講哪門子道理,講得通才天下大亂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