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179 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攔路虎

    樹冠上的人與李長安四目相對時,老蔣頭兒已擺出了隨時迎戰的架勢,一身磅礴氣機此刻才如洪水般倒瀉而出。

    拉車的馬匹是燕字軍中萬里挑一的服役戰馬,不論是在兩軍對陣的衝鋒中,還是人馬交鋒的廝殺裏,皆能保持最巔峯的穩定性。可眼下,那馬兒竟往後退了兩步,低聲嘶鳴,不安的踏蹄刨地。.七

    李長安不顧燕白鹿阻攔,跳下馬車,走到蔣茂伯身側,低聲道:“蔣伯,莫要出手。”

    話音剛落,老蔣頭兒甚至來不及反應便被一股無可匹敵的氣勁硬生生逼退了幾丈,連帶着馬車一同往後平移後退。戰馬顯然受驚不小,揚蹄長嘶,老蔣頭兒顧不得其他,趕忙拉住馬繮,生拉硬拽穩住了戰馬。再舉目望去,那人離李長安已不足五步。

    那人一直手負在背後,不見如何出手,老蔣頭兒卻已膽戰心驚,此人境界修爲多半在歸真之上。若是如此,有白衣洛陽在,尚可一戰。可若是料想之中最壞的結果,即便加上一百白馬營,今日也都得交代在此。

    老蔣頭兒不禁暗自犯嘀咕,衝河一戰纔出了個道教仙人,這才過多久,又來個尋仇的陸地神仙?究竟是李長安氣運背,還是神仙跟滿大街的蘿蔔青菜似得不值錢了?

    來人身形高大健碩,一身錦服卻無玉器配飾,氣態威嚴,乍一眼看上去宛如一派宗門的當家人。年紀至多中年,未過知命,放在尋常江湖宗門裏也算年輕有爲。他面色淡然,盯着李長安似在細細打量。

    過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嗓音厚重:“如今再自稱一聲晚輩,倒是有些唐突了。當年古陽關城頭上的李長安,早已去而不復返。”

    李長安好整以暇的眯起眼,雙手攏在袖中,悠然道:“果真是你啊,應天良。不過你截個道,就爲了抖摟抖摟威風,來看我的笑話?說實話,我是打不過你,不過這些年你爲非作歹,喪盡天良,連天劫都不放在眼裏,當真就以爲天下無敵了?”

    實則年紀已是耄耋老人的中年男子也不惱怒,淡然微笑道:“這些不都是你教我的?”

    李長安面無表情,默然無言。

    那年北府軍聲勢壯大,已接連打了幾場勝仗,甚至有望一舉踏破劍門關。亦是李長安正值風頭最盛時,有一腰間佩劍頭帶巾綸的年輕書生不遠萬里,從太學宮趕來,與她在古陽關城頭以漫天風沙爲景,擺下了一局龍虎棋。收官時,年輕書生爲她引薦了一人,是一名樣貌平常的武夫。李長安只瞧了那人一眼,便搖頭道此人根骨平平,就算練一輩子的劍,也頂多至二品。那年輕武夫卻是不肯就此罷休,噗通就跪在地上磕頭懇求李長安授教,哪怕只有一招半式他也知足。

    可李長安的劍,只重劍意,而無劍術。即便她肯教,依着武夫毫無天賦可言的資質窮奇一生也未必能領會其中一二。年輕武夫並未會意,只覺着李長安傲氣凌人,心胸狹隘,沒有半分俠氣風骨。但畢竟有求於人,如李長安這般的陸地劍仙天下僅此一人,欲尋求那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終南捷徑,如若錯過便再無機會。於是武夫又連磕了幾十個響頭,直磕的滿臉是血,梗着脖子道今日李長安若是不答應,他便長跪不起。

    換做一般的世間高人,多半不會理睬這等庸俗套路。武夫只是心存僥倖,這位天下第一的女子劍仙,較爲男子心腸更軟。哪知,李長安擡眼看向這個毫不遮掩慾望的年輕武夫,譏笑道:“竊他人之財,截他人之命,偷天地氣運,奪國祚根基,皆可一步登天,你可敢走?”

    年輕武夫愣愣出神了許久,而後重重磕下一個響頭,起身離去。

    眼前滿身邪氣的應天良,說是李長安一手造就也不爲過。只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當年的年輕武夫不僅走上了邪魔歪道,還真讓他披荊斬棘走出了一條血路。

    抽回思緒,李長安平靜道:“早先聽聞紅鹿山藏有魔教,名爲玉京樓。其教主來歷含糊不清,只知嗜好吸人精氣骨髓,常食人心肝。幾十年間收攬了上萬惡徒,行事手段極爲殘忍,唯一做過的一件善事便是屠盡了其餘大小魔道,獨坐第一魔教的寶座。自打王朝女帝掌權後,玉京樓倒是收斂不少,不再四處爲惡,天下名門正派苦苦找尋多年卻無人見過那位魔教教主,終究成了江湖的一塊心病。我也有些好奇,應天良,你藏在紅鹿山二十幾年不曾出山,前兩年我路過小重山時你亦不曾現身,今日又爲何不遠萬里踏過半個中原來見我?”

    應天良淡然一笑,道:“李長安,你不也說了,魔教教主嗜好吸人精氣骨髓,食人心肝。如今你不僅身負三成國祚,就連心肝也是上品中的極品,十個一品高手都遠不及你一人。你從小重山汲取泉眼時我便盯上了你,未曾動手搶奪,是因爲我想看看你究竟能汲取多少天地氣運,到時我再一併收了,以絕後患。”

    不怕惡人幹壞事,就怕惡人有腦子。

    可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李長安冷笑道:“那你可真是打錯了算盤,有這層天道補漏在身,莫說你是陸地神仙,就算天人下凡,想拿也拿不走。”

    應天良仍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微微點頭道:“故而今日晚輩只是來打聲招呼,畢竟你曾殺了我教中一名教徒,還劫走了謝秋娘,我若忍氣吞聲,有損玉京樓的威名。”

    李長安強忍着沒翻出個白眼,譏笑道:“魔教教主,當真好大的威風。既然抖摟完了,還不讓道?”

    應天良卻不理會她,緩緩轉頭朝南面的林子裏望去。李長安心頭一緊,便聽林子深處傳來一陣巨響,似無數巨林齊齊倒地,腳下大地都跟着顫抖不止。

    眼見應天良欲有動作,李長安趕忙道:“若遇上那白衣女子,勞煩教主帶傳一聲,就說是我說的,讓她收手,趕緊回來。”

    應天良不答反問道:“我若拿着東越公主的項上人頭去皇宮,你說女帝會許諾我什麼好處?”

    李長安勃然大怒:“你敢!”

    應天良緩緩踏出一步,竟是有些惋惜道:“那般絕色的女子,殺了着實有些可惜。”

    話音未落,應天良已不見蹤影。

    李長安才跨出一步,欲要追上,卻被一股無形氣勁硬生生撞了回來,狼狽不堪的跌坐在地。她頭也不回,厲聲道:“蔣茂伯,玉龍瑤,去把洛陽給我帶回來!”

    一直守在幾丈開外,全身戒備的兩位死士對望一眼,只猶豫了一瞬。衆人便見一襲白衣從林子裏飄然而出,如去時一般毫髮無損,衆人不由得鬆了口氣。

    洛陽落在李長安跟前,瞧見她這副模樣,先是朝四周環顧了一圈,剛欲開口,便聽李長安問道:“你怎回來了?”

    洛陽眉頭微蹙,道:“那些人極爲擅長隱藏氣機,我才追上便察覺此處有殺意,怕是調虎離山便趕了回來,方纔可有他人在此?”

    李長安神情瞬時鬆懈了下來,一張口就吐出了鮮血。洛陽慌忙蹲下身,查探她的心脈,發覺無異樣後,才攙扶着她站起身。

    李長安扯着嘴角,笑道:“無妨,這些時日積累的淤氣罷了,方纔卻有人攔路,不過先你一步走了,眼下你要追也追不上。”

    洛陽疑惑道:“何人?”

    埋伏在林子裏的那些人,正如蔣茂伯所言,無一品高手藏在其中,好似目的就是爲了引開她。

    李長安剛要開口,便聞一陣馬蹄聲急促而來。

    想來是動靜傳出了一里之外,才驚動了白馬營。提矛的寧折下馬詢問情形,燕白鹿與他一番交談後,其餘白馬營仍舊回到一里外跟隨,寧折與一名副將以及趙龍虎等幾名精銳中的精銳則留下隨行。

    待重新啓程,坐在蔣茂伯所駕的馬車上,李長安這才長嘆了口氣,苦笑道:“此事說來話長啊。”

    玉龍瑤顯然不願再與洛陽起摩擦,雖擔憂李長安,卻主動上了後頭的馬車,眼下馬車內只有她二人。

    方纔那一撞看似不重,卻足以讓李長安體內翻江倒海好一陣子。洛陽一手搭在李長安後背上,一面緩緩渡些真氣爲她平復心脈血氣,一面道:“去五陀山的路還長,足夠你講完。”

    李長安眨了眨眼,“這你都聽去了?”

    車簾忽然掀起一半,蔣茂伯轉頭道:“那應天良成了魔教教主,當真你是教唆的?”

    李長安身子舒暢了不少,使勁兒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老頭兒,你說這話可就不地道了,當年尋我求劍的人能從北雍排到長安城那麼多,若各個都傾囊相授,那我成什麼了。再說,劍意一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不過是戲言了他幾句,哪知道他那般缺心眼兒,還就當真了。更何況,如此惡行自有老天收,可誰能想到他竟扛過了天劫,這老天都不管了,怎能賴在我頭上?”

    老蔣頭兒陰測測笑了一下,而後放下了車簾。

    洛陽沉思了半晌,竟是從李長安的隻言片語中理清了大半緣由,接着問道:“玉京樓此番興師動衆,樓姑娘可有危險?”

    李長安愣了愣,隨即道:“多半與她無關,應天良不至於與一個叛徒較勁。”

    李長安明白洛陽的言下之意,曾是謝秋娘的樓解紅畢竟出身魔教,若應天良威逼利誘恐再生異心。唯有一個理由,讓李長安相信。

    樓解紅絕不可能倒戈向滅她滿門的劊子手。

    道路旁的樹冠上,有一高大身影負手而立,目送這隊車馬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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