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204 章 第二百零四章
    第二百零四章物是人非

    屠魔崖之前,有三個女子是李長安的逆鱗,孃親姜綏,姐姐李長寧,師父白鶴。誰敢動分毫,就跟誰拼命。只不過老天沒給這個機會,孃親隨北府五萬大軍葬身劍門關,姐姐天命難違怨不得旁人,前者因大勢,後者因命數,哪個都無可奈何。唯獨師父白鶴,本不該如此,卻偏偏陰差陽錯葬送在她自己手中。還有那白衣女子,若非與她有瓜葛,怎會落得那般下場?說來說去,好似都是她李長安一人的錯。

    或許,南無寺的老方丈是對的,不見白衣,纔是緣。

    可若說有虧欠,此生虧欠最多的便是那白衣女子。上一世紅顏薄命,這一回偏偏還是遇上了她,不願糾纏,卻命中註定怎也躲不開。玩弄世人的手段,終歸是老天爺技高一籌。

    李長安看了看掌心裏的石子,輕輕拋入溪水中,自嘲一笑。

    程青衣看着青衫女子的古怪行徑只是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頭,並未出聲催促。她極少喜形於色,倒不是因爲山上冷清養出來的孤僻性子,只是生來如此。師父說她這是不拘小節,心藏大善,適合入山修道,山下塵緣反而會污了她的鏡心通明。可上山這些年,程青衣也未參透其中半點玄機。師叔白鶴子出山前,曾提點她下山去走走,可師父說什麼也不準。可惜白鶴子如今劍在人亡,程青衣再也沒機會親口問問那位人間仙子山外的世道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是好了還是壞了。

    念及師叔白鶴子,程青衣不由得回想起那日仙鶴馱屍歸山的場景,在太上師祖回來後又再度閉關的師父不顧風險強行出關,震怒之下險些引來天地異象,門內弟子無不義憤填庸,只需掌門一聲令下,就要殺去北雍尋那青衫女子討回公道。太陰劍宗最德高望重的太上師祖始終一言不發,就在事態即將一發而不可收拾時,老真人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白鶴是被那女子親手所殺,還是因那女子陷害所至?她若是自己心甘情願如此,旁人插什麼手,一個個負氣鬥狠,還有臉自稱修道之人。

    程青衣只記得那日師父紅了眼眶,拾起魚盧劍抱着師叔一聲不吭的上了山頂。太上師祖嘴上說着不記仇,卻在白鶴師叔生前住的那間屋子枯坐了一夜,嘆息了一夜。程青衣只是覺着有些惋惜,師父說過修道之人不爲己身也爲蒼生,李長安若是得天道之人,白鶴師叔便死得其所,換做是她亦無怨無悔。如今太陰劍宗滿門上下,許是隻有她對李長安這半個門外弟子不存半分私怨。可她若知曉逆水瀑與李長安的過往淵源,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李長安沒在瀑布邊逗留太久,幾人返身折回時林白魚終於追了上來,主僕二人皆是氣喘如牛,汗如雨下,模樣比起一旁輕裝上陣的玉龍瑤狼狽的多,已瞧不出半點大家閨秀的端莊得體,但仍緊咬着牙關,沒有一絲要求人的意思。

    心情談不上好壞的李長安從玉龍瑤手裏接過絹帕,一手捏住林白魚的下巴,一面給她擦汗,一面嘖嘖道:“林小姐,本王看着都心疼,不過你在堅持堅持,再走一回方纔上山的路程差不多也就到了。”

    林白魚一張俏麗臉蛋此刻漲的通紅,也不知是累的,還是氣的,一雙水靈眼眸死死的盯着李長安,殷紅小嘴微張着,只有出氣說不出半個字來。她一隻手緩緩舉起,許是想推開這個言行輕佻的混賬,不料身子一傾,一個腳跟不穩就直直栽進了李長安的懷裏。

    李長安愣了愣,好笑道:“林小姐這投懷報送是幾個意思?醜話說在前頭,眼下我可抱不動你。”

    兔子急了還咬人,可林白魚這隻兔子定力非凡,任由李長安明嘲暗諷就是不爲所動。待堪堪喘勻了氣息,強撐着站直身子,她才低聲道:“不勞王爺大駕,我自己能走。”

    李長安笑了笑,沒再多言,跟着程青衣繼續上山。

    那時上武當山,李長安尚且花費了兩日的功夫,如今雖體魄恢復的七七八八,但陰鬼入體終究有所損害,若非有天道補漏擋去了大半,短時日內李長安怕是牀都下不來。又走了近兩個時辰,李長安似也有些力所不逮的跡象。

    程青衣仰頭望了一眼,又側目看向李長安,眉頭輕皺,有些爲難。

    李長安撞見她目光,瞬時會意道:“道長放心,入夜前咱們定能上山,就是有點費丹藥,不過你們劍宗這麼大個宗門,應該不至於這般小氣。”

    年幼上山的程青衣尚未入世便已出世,哪裏看的透李長安那些個彎彎繞繞的花花腸子。琢磨了一番不通其意,當下也未多言。

    西落餘暉時,李長安終於瞧見了那多年未變的熟悉景緻,太陰劍宗的建築不如兩大道教祖庭那般氣派巍然,卻也有高山入嶺的仙風道骨。只是門內弟子瞧見李長安一行人之後,不是避而遠之,就是怒目相向,與武當山的熱情簡直天差地別。

    李長安好似料到如此,始終面色平靜,隨程青衣徑直去了掌門所居的元天宮。

    太陰劍宗現任掌門本是白鶴子,只是開悟後便傳位於其師兄,也就是程青衣的師父元重明。昔年白鶴仙子隕落後,太陰劍宗一度一蹶不振,若非有玄靈真人的丹鼎一脈苦苦支撐,江湖上早已無人再記得這個曾經門庭輝煌的百年宗門。可就算如此,四十餘年的沉寂並非一朝一夕便可挽回,直到二十年前陳汝言帶着兩個孩子上山,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少年是山下商賈大族的偏房子孫,聽那仙風道骨的老道士說自家孩子有仙緣,連帶着幾大箱子真金白銀與孩子一同送給了老道士。比少年小了八九歲的女童則命苦的多,剛出生沒多久便被拋棄在田埂邊,所幸路過的老翁心善救了她一命,但好景不長,幽州越是南邊越是窮苦,老翁沒活過女童六歲的那個春日,後來她便遇見了雲遊至此的陳汝言,領上山後取名白鶴。

    李長安在元天宮沒見着元重明,於是便問程青衣廂房西頭的那間屋子可還空着,程青衣想了半晌纔想起來李長安說的是哪間屋子,當下也沒多問,領着一衆人去了。太陰劍宗門內弟子雖不算少數,但也算不得人丁興旺,故而那間屋子一直空着,常年無人問津。

    就是在那間傢什老舊的屋子裏,李長安見到了白髮蒼蒼的陳汝言。燕白鹿與蔣茂伯自覺守在屋外,二人則從掌燈時分憶起了往昔,說到這一世白鶴子的平生,李長安一直沉默不語,只聽着老道士一人絮叨,眼眶紅了又紅。

    陳汝言有些疲憊的擡了擡眼,看着眼前音容依舊的青衫女子,平淡道:“領她上山時,貧道便算出了天機,可在她赴北前貧道也未能開口,不若今日就見不到王爺了。如今天下有三人可真正窺得天機,江神子,範西平,第三人則是貧道,有些話不是貧道不願說,而是說不得。不過範西平又有些不同,若說我與江神子只是翻書人,他則是半個寫書人。故而貧道在兗州與他見面時,他曾說白鶴與太陰劍宗是善緣,與你則是孽緣,否則早該再一甲子前便喊你一聲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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