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208 章 第二百零八章
    第二百零八章知了知了

    程青衣怎麼也沒想到,李長安竟當真去了山頂的小竹屋,丟下那位看似來頭不小的富家女子獨自在元天宮養傷。只在上山頂前囑咐了一聲多多擔待,便做起了撒手掌櫃,期間對那主僕二人更是不聞不問。

    所幸林白魚也不吵不鬧,只管她要了幾本道教典籍,幾次程青衣來送喫食時都瞧見她坐在窗邊安靜讀書。有一回,許是讀到了不解之處,便向程青衣請教了一番。言談間,程青衣暗自訝異這個林姓女子的博聞多識,她一直以爲這女子不過是李長安閒來無事才帶在身邊僅供消遣的玩物,詢問之下才知竟是京城尚書府的千金。

    程青衣既“佩服”李長安的膽大妄爲,又同情林白魚的遭遇。好端端一個名滿京城的大才女就被李長安給霍霍成了這幅模樣,旁人看了都不免動容。但轉念一想,比起師叔白鶴子,林白魚這點苦頭就算不得什麼了。不過,遇上李長安的女子,好似都沒什麼好下場。曾聽師父與太上師祖閒聊時提及過,李長安命格迥異,命途多舛,雖福禍相依但往往總在一念之間。

    此後,程青衣每每瞧見那端莊恬靜的年輕女子,都不免有些惋惜。

    一來二去,這二人便在朝夕相處中熟絡起來,林白魚只覺着這個與她年紀相仿的青衣女冠言談舉止不俗。雖都喜着青衣,卻比那個姓李的混賬好相與的多。山中多寂寥,難得有個志趣相投的人,林白魚的臉上也逐漸有了笑容。

    一晃眼,春去夏來,窗外綠蔭蔥蔥。

    這一日,林白魚坐在窗邊讀書,忽聞一聲蟬鳴,正尋聲望去,便撞見一抹青袍。

    程青衣正拿劍修剪門前幾株早春時剛栽下的幼苗,林白魚不覺有些好笑,放下書起身走出門,站在廊下,出聲問道:“道長這是在練劍?”

    與一根長歪的枝椏正較勁的程青衣聽聞此言,一陣泄氣,比劃着手中劍道:“林姑娘可想試試手?”

    林白魚微微一笑,轉頭喚了丫鬟春暉從屋內取來剪子,走到程青衣跟前當着她的面輕而易舉剪斷了那根歪枝,而後擡了擡手中的剪子道:“劍刃雖鋒利,使不上勁,有何用?”

    程青衣也不反駁,笑道:“林姑娘有所不知,小道在劍道上素來無甚天賦,這是師父教我的笨法子。幼苗枝椏有粗細,若掌控不住分寸便會傷及枝幹,與握劍手法出劍快慢有異曲同工之處。”

    二人平日閒聊雖天南地北,但少有涉及武道,林白魚顯然有些興致,好奇道:“如此說來,若練成了便如那些江湖劍客一般厲害?”

    程青衣眨了眨眼,沉吟片刻才道:“姑娘說笑了,這只是基本功,連登堂入室都算不上。就算練的出神入化,也成不了江湖高手。”

    林白魚啊了一聲,神情有些窘迫,一張俏臉微紅,稍稍別過了頭。

    興許是覺着這大小姐傻的有些可愛,程青衣不作他想,又道:“林姑娘身邊有李長安這樣的高手,應比小道見識的多,知曉的也多,倒是小道在姑娘面前班門弄斧了。”

    程青衣這番言語,與其說是解圍,不如說是火上澆油來的更爲貼切。只見林白魚默然轉過了半個身子,好似不願見人一般,耳根子通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一旁的丫鬟春暉暗地裏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是個榆木腦袋。”

    好在林白魚通情達理,知曉程青衣自幼上山便沒下過山,與人相交甚少,這點上她二人極其相似。稍有不同的是,林白魚愛書勝過與人言,並非全然不諳世事。

    程青衣悟性不俗,耳朵又尖,聽見丫鬟的小聲言語,頓覺話中不妥。正欲賠罪,便聽林白魚道:“既然道長天資不足,又何必勉強自己,好比這劍與剪子,哪個用的更趁手,只有自己知道。書中雖有黃金屋,但道長與其在山中蹉跎歲月,不如去人間走走看看。”

    程青衣沉思半晌,緩緩道:“道門先祖曾言,山上有天地,山下有蒼生。不知天地,不悟蒼生。並非小道不願下山,而是下不得。”

    林白魚愣愣的看着面前這個年輕女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一隻夏蟬不知從何處飛來,落在幼苗剛長出的新嫩枝椏上,聲聲鳴知了。

    程青衣眉目舒展,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知了知了,或許到了該下山的時候了。

    林白魚興許不知,她的一言一行,上山的李長安都知曉,包括今日曾不曾出房門,讀了什麼書,幾時睡下的,又是何時起的。只是不見她有半點上山頂的意思,李長安卻也不急,由着她去。

    這些時日,李長安也沒閒着,把太陰劍宗所藏祕籍掏了個空。元重明一反常態,不但不阻,反而雙手奉上,只有一個要求,李長安若悟出一招半式,甭管成不成形,都得教授給門內弟子。可惜宗門上下眼巴巴等了好些時日,莫說劍招,連個劍影都沒瞧見。

    那日之後,燕白鹿倒是有了些起色,只是精進緩慢如龜爬。算是武道前輩的蔣茂伯告誡她不必急於一時,若過於求進,反倒得不償失,眼下只等一個契機便可。又拿毫無進展的李長安打了個比方,燕白鹿聽罷猶如醍醐灌頂,不再強求。

    李長安這頭沒盼來林大小姐,卻不知山下颳了什麼風,把陳汝言給吹來了。

    年過百歲的老道士身子骨當真硬朗,爬上山頂也不見疲態,李長安不禁懷疑那日說他多活十年都說少了,這般老當益壯,再活一甲子都不成問題。

    陳汝言見着堆成小土包的祕籍,如青菜蘿蔔一般隨手仍在地上,心疼的胸口直抽。不由得想起當年李長安的敗家行徑,太陽穴都跟着突突。

    老道士一來,也不與李長安客套寒暄,一屁股坐在小竹椅上,沒好氣道:“沸水城不出兵,你就真打算賴在山上不走了?”

    李長安理直氣壯道:“那是自然,出兵我也得瞧瞧往哪兒出,若是往裏出,甭管先朝哪下手,那些個大宗門必然首當其衝,我若不趁此良機充盈充盈李宅的金銀箱子,怎對得起那婦人一片好心。誒!你少跟我扯江湖道義,我不愛聽,這便宜就算我不貪圖,多的是人眼熱,到時候爭搶起來死的人更多,從旁來說,我這算是行善積德。”

    老道士懶得搭理她這番歪理邪說,踢了踢腳下的祕籍,反問道:“山中人不問俗間事,這些紛爭貧道無力插足,你李長安想怎麼做便怎麼做,不過這些時日,你翻閱祕籍無數,可有成效?”

    李長安往椅子上一癱,將書蓋在臉上,悶聲長嘆道:“老道士,咱們相識這麼久,就莫要繞彎了。”

    陳汝言輕咳兩聲,不緊不慢道:“法子倒是有一個。”

    李長安彈身而起,直勾勾的盯着老道士,驚喜道:“當真!?”

    陳汝言笑眯眯的看着她,賣了個關子,半晌沒了下文。

    李長安的笑意僵在臉上,忽然皺眉道:“老道士,你又打什麼歪主意?”

    陳汝言好整以暇的挪了挪身子,靠在椅背上,冷哼一聲,溫吞道:“貧道行事從來對得起天地良心,只不過這法子只可解你一時燃眉之急,並非長久之計。”

    李長安立時擺正了架勢,恭謙道:“還請真人不吝賜教!”

    明知這小王八蛋表裏不一,多少還是有些受用,陳汝言捋了捋白鬚,緩緩道來:“昔年貧道雲遊訪山,在六銀山中巧遇一位世外道人,此人貌如中年常年隱居於深山,道法深不可測,貧道與他促膝長談數日,頗有些知己相惜,臨別時他贈予貧道一本手記,其中便有一術名爲三尸。”

    李長安皺了皺眉,“三尸?”

    玉龍瑤正端了茶水從竹屋內出來,聽聞此言,解釋道:“道教言,人有三丹田,即爲三尸,上屍好華飾,中屍好滋味,下屍好□□。斬此三尸,六根無慾,神靜性明,積衆善,乃成仙。道長所言,可是此三尸?”

    陳汝言擡眼看向玉龍瑤,欣慰道:“這女娃兒不錯,是個修道的好苗子。”

    李長安趕忙道:“老道士,可別打我女婢的主意。”

    陳汝言斜了她一眼,也不計較,接着道:“此術法雖無反噬,但就如貧道方纔所言,只可用三次。”

    李長安不由得一愣,問道:“什麼意思?”

    陳汝言沉吟片刻,才道:“手記中只寫有施術之法,不曾提及由來,顧名思義,便是爲你體內三尸開一道門。如今你氣機枯竭,皆因天道補漏所阻,又有龍息相沖,可謂雪上加霜。自然,無論你用什麼法子,都進不得一步。不過,雖是爲你開門,但能從門內汲取多少龍息氣機全憑你自己,此門一旦關上,失了根源便只能維持一個時辰。”

    玉娘子何等的才思敏捷,不等李長安咀嚼透徹,便問道:“這麼說來,每開一次門,公子只能入長生一個時辰?”

    陳汝言點點頭。

    李長安苦笑道:“還真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

    陳汝言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道:“還有個無後顧之憂的法子,你要不要聽?”

    李長安立時又正襟危坐,“道長請講。”

    陳汝言耷拉着眼皮,面無表情道:“去西域,與那琉璃菩薩雙修。”

    李長安當場翻了個白眼。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