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229 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三進皇宮

    李長安似乎打定主意置身事外,陸沉之不開口,她也不吭聲。就想看看陸沉之究竟是個什麼心思,若答應同寢便說明先前的疏離不過是小女兒家心性的故作姿態,二人之間的舊情誼尚在。若不答應……

    興許是當着衆人的面,害羞了?

    李長安實在不願承認,僅爲一個狗屁師兄,陸丫頭就把她當做外人看。

    終於,陸沉之在滿屋子人的矚目下,硬着頭皮生硬的擠出一句話:“王爺,容屬下先行告退。”

    言罷,也不等李長安應允,便快步走出了這間令她如芒在背的屋子。

    屋內幾人面面相覷,就聽李長安輕嘆了一口氣。見狀,老蔣頭兒與燕白鹿也不多留,紛紛告退離去。

    窗外暮色漸沉,晚膳玉龍瑤早已安排妥當,都是李長安愛喫的小菜。昔年李長安遊歷四海,嚐遍山珍海味,每個地域都有一兩道當地的特色佳餚深得其心,這些不起眼的小喜好經長年累月的積攢,被玉龍瑤如數家珍般記錄在冊。其中不乏李長安平日裏的作息習性,小到對筆墨紙硯的偏好,大到對宅屋佈置的講究等等,誠如她自己所言,天底下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她更適合做李長安的女婢,也無人能做到如此細緻入微。

    酒菜上來時,玉龍瑤不經意詢問道:“要不奴婢去喚陸姑娘過來,陪公子一起用?”

    李長安拉着她坐下,言辭間聽不出喜怒,“你少替他人操心,讓店家送一份同樣的去她那屋就行了。”

    本就擅弄人心的玉娘子怎會看不出李長安那點鬱鬱寡歡,但她遮掩着不肯表露,玉龍瑤便不去猜測,而是循循善誘道:“方纔奴婢聽陸姑娘自稱屬下,日後可是要進王府做事?”

    李長安一杯酒下肚,聽聞此言,頓時愁上心頭,她看着玉龍瑤無奈笑道:“我身邊的人裏就屬你心眼兒最多,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放過,以後回了李宅,家裏那些丫頭僕役哪還有好日子過,半點小差錯都能叫你知曉了去。”

    玉龍瑤媚眼橫生,半是嬌嗔半是正經道:“伺候公子本就是他們分內之事,公子千金之軀又怎能出半點差錯,擱在其它王府貴邸裏,那日子才真真不好過,上哪兒去找公子這般好說話的主兒。”

    一面說着,玉龍瑤一面給李長安夾了一筷箸下酒菜,又道:“奴婢瞧着那位陸姑娘就不像伺候人的命,給公子當個扈從倒是極好。”

    李長安眨了眨眼,打趣道:“我瞧着你也不像伺候人的,不如回去我把管事辭了,反正他也年紀大了,難免有糊塗的時候,以後宅子上下就都交由你管着,我也放心。”

    玉龍瑤笑着夾了一筷箸肉,塞進李長安嘴裏,堵住她的嘴,邊道:“李管事勤勤懇懇爲李家守了大半輩的宅子,當年若非燕大將軍先人一步,李管事就打算變賣家產也要贖回李宅,這些年因爲李家沒少遭人白眼,兒子也因此拼命讀書考取功名去了豫州之後就再沒回來探望過二老,如今小女兒的嫁妝也沒個着落,公子卻因奴婢幾句言語便要斷人生計,就不怕寒了人心?”

    李長安一時語噎,她雖過慣了風裏來雨裏去的日子,但從不爲穿衣果腹發愁,平頭老百姓的日子,見過,沒體會過,自然不知百姓疾苦究竟苦在哪裏。

    玉龍瑤自知言語僭越,擱下筷箸,垂頭道:“是奴婢多嘴了。”

    古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其中的“小節”廣涵頗多,可小到一村田地土壤的好壞,也可小到一家餬口的生計,這些細枝末節看似與天下大勢毫無干系,卻與一方民生息息相關。只不過這等繁雜瑣事大都有麾下幕僚謀士操持,輪不着李長安這類坐高位的人費心。

    今日若換作任何一個高官權貴,玉龍瑤這頓皮肉之苦是逃不掉的。

    許是女子之身,李長安又不拿臉面當回事,不但未有半點惱怒,反而笑呵呵道:“多嘴的在理,倒是我這個李家人思慮不周,能有瑤兒這般的賢助實乃我之幸。”

    玉龍瑤輕聲嘆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我的好公子,唯有王妃纔可稱之賢助,往後莫要這般口無遮攔,當心落人口實。”

    李長安不在意道:“無妨無妨,反正我名聲也沒多好,他們愛怎麼編排就怎麼編排,就算哪日我真娶個王妃回府,他們除了乾瞪眼罵上兩句難聽的還能如何?”

    玉龍瑤心知多說無益,一面斟酒添菜,一面轉了話鋒道:“那陸姑娘公子打算如何安置?”

    李長安無奈苦笑:“她呀……”

    長嘆一聲,李長安沉吟片刻,問道:“當年孃親從百人中挑選出十人做爲李家最後的死士,你祖母玉眉芳顯然屬於其中之一,剩餘的人你可知曉?”

    許是猜出了陸沉之的身份,玉龍瑤微微一愣,道:“此事祖母在世時少有提及,只說當年爲逃追殺,彼此之間並未有過聯絡,否則蔣伯在隴西道蟄伏四十餘年,奴婢不可能半點不知曉。”

    李長安想了想,道:“這些年,你可曾尋過他們的下落?”

    玉龍瑤搖頭,“不曾,就算有心去尋,也與大海撈針無異。”

    料想如此,李長安也沒太多失望,畢竟過去一甲子,如玉眉芳蔣茂伯這般世代忠心的實屬罕見。若已安家立業,子孫繞膝,誰還想過刀尖舔血的日子,更不願禍及子孫後代。

    李長安微微眯眼,“我只是想不明白,陸守爲何會收下這塊木牌,依着他那死板的性子豈能向他人低頭,孃親當年究竟予了他什麼好處,竟讓一代槍法宗師也甘願俯首稱臣。”

    玉龍瑤無心之言,道破天機,“保命符?”

    李長安眼眸一亮,昔年陸守大殺四方,委實仇家不少,僅憑一個剛出茅廬的大弟子白起自然護不得陸沉之周全。只是天不遂人願,李家一夜之間傾覆,否則陸家早已是李家的家臣。

    如今兜兜轉轉,陸沉之又回到了李長安身邊,也不知九泉之下的陸守若知曉,是喜是憂?

    李長安伸手撫過女子細嫩臉龐,輕笑道:“還是瓏兒聰慧,往後我怎離的了你。”

    玉龍瑤淺淡一笑,低眸斂眉,將那一絲悽楚盡藏於心。她知道,李長安對身邊親近的人,尤其是女子格外寬宏大量,李相宜,燕白鹿,陸沉之,哪怕是洛陽,當初哪個不是對她各懷私怨,可如今皆是真心相待。李長安的真心不假,寬容也不假,但唯獨洛陽纔是那個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兒。

    或許李長安也能爲了她們捨命,可只有那白衣女子纔是她的至死不渝。

    人不能比較,不比較的時候,做什麼都心甘情願,不求回報。

    念及此,玉龍瑤將那最後一丁點的自憐自愛埋入心底,擡眸笑道:“奴婢這有個消息,算不得好壞,正適合給公子做下酒菜。”

    李長安眉峯一挑,哦了一聲,“說來聽聽。”

    玉龍瑤輕輕吸了口氣,嗓音平淡道:“兩軍大戰之際,武當許無生三進皇宮,傷及禁衛軍不下千人,最近的一次,離御書房僅十步之遙。裘千人舍掉一條胳膊才勉強擋下,若非韓高之及時趕至,這會兒王朝就該變天了,但韓高之爲何去了長安城,奴婢不知。”

    李長安聽罷,半晌沒有言語,而後沉聲道:“人在何處?”

    玉龍瑤嘆息搖頭,“出了長安城便不知所蹤。”

    李長安冷笑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以爲姜漪死了,天下便太平了?”

    玉龍瑤沉吟片刻,神色有些怪異道:“公子,奴婢覺着許無生此番並非只爲行刺,他雖傷人,卻並未殺人,除了裘千人那些禁衛軍皆是皮肉傷罷了,他好似……”

    李長安接話道:“圍魏救趙,欲逼白起回朝?”

    玉龍瑤一臉恍然的點點頭。

    李長安哈哈一笑,“那他可太輕看白起了,此人忠心不假,但忠國還是忠君尚未可知,換個說法,只要朝綱不亂,龍椅上坐着誰對他而言都無關緊要。”

    玉龍瑤仍是不解,問道:“這些時日奴婢四下探查,可查不出半點武當與東越的淵源,那許無生爲何做到如此地步?”

    “因爲洛陽。”

    李長安輕嘆一聲,閉眼苦笑:“誰能想,有朝一日,劍癡竟也不癡劍了。”

    玉龍瑤愣在當場,止言於此。

    這夜,李長安留在了玉龍瑤的屋內。

    隔着一間房,陸沉之躺在牀榻上,放任心神遊曳,刻意不去聽那頭屋內傳來的輕聲笑語。那個看起來端莊賢淑,弱不禁風的美貌女子,僅是立在李長安身側,便讓她生不出半點刺殺的心思。

    如今她才深有體會李長安身份與以往的懸殊,以及那聲“王爺”的意味。

    她的身側有體己的女婢,有黑衣老者那般的高手,還有那個佩刀的年輕女將軍,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她,還是那個她,還是孤身一人。

    好似沒變,又好似變了。

    陸沉之握住胸口沁涼的木牌,緩緩合上了眼。

    兩廂異夢,躺在李長安身旁的玉龍瑤久久不能眠。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