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310 章 第三百一十章
    第三百一十章五十壇花雕

    正月裏,趁着年味的尾巴走親訪友的大有人在,今年風氣尤爲濃厚,倒賣年貨的商販在賠了一年之後終於賺回了一點老本,不禁感嘆還是天下太平的好。不論朝廷還是江湖,一旦動盪起來受苦的終歸是有冤無處喊的老百姓。

    年前長安城那場雷聲大雨點也不小的迎冬朝會,吹出一陣“皇女監國”的謠言邪風,尚未出正月就吹遍了整個北雍十三郡。

    尋靠山,立黨營,歷朝歷代更迭前夕大都逃不過如此。

    如今北雍上下都在眼巴巴望着那座清風山,但那位女王爺好似鐵了心不聞不問,擺出一副衆人皆濁我獨清的架勢,把一衆文臣武將都逼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病急之下亂投醫,可苦了將軍府的門房小廝,這段時日就沒睡上一個安穩覺。

    眼瞅着釣魚臺即將建晟,再也坐不住的燕大將軍一大清早就領着軍師裴閔登門造訪。王府門房一看是大將軍親臨哪敢怠慢,稟了府內,由大管事親自相迎,領去了甲子湖。

    昔日裴閔身兼數職,其中便是替大將軍打理過這座曾經無人問津的李宅,對內里布局結構再熟稔不過。只是瞧見幾處後來修繕過的別院景緻獨特,忍不住多打探了幾眼。再見到那幢狀如九層寶塔的釣魚臺時,不由感嘆大開眼界,比起將軍府的遮雲樓,不說氣勢如何恢宏,僅是每層飛檐下所懸掛的八寶銅鈴便非俗物。放眼整個王朝,也沒誰人有這等豪橫手筆。裴閔不禁暗道,王爺這趟出北雍,究竟從那些江湖宗門手裏搜刮了多少油脂油膏,就這釣魚臺少說也得上百兩黃金吧?

    王府管事領着二人沿湖畔小徑往釣魚臺去,待到樓前,管事躬身示意二人在此稍待,轉身去樓裏通傳。

    燕赦仰頭望去,眯眼打量,擡手伸出一根手指,由上往下一層層數來,“裴閔,你看這樓是不是九層?”

    站在一旁同樣一副仰望姿勢的裴軍師有些莫名,旋即便明白了老將軍話中所言之意,不由苦笑,只是尚未開口,便見樓內走出一人。

    一襲青衫,滿頭白髮,臉上掛着和煦笑意,渾身透着一股道不明的出塵灑脫,不似身份顯赫的藩王,倒像那雲遊四海的世外散仙。

    “就是九層,年紀大了,數個數兒還得問旁人?”

    李長安回答的毫不避諱,目光淡淡掃過裴閔。後者趕忙躬身拜禮,李長安擡了擡手,道:“免禮。”

    裴閔到底是正兒八經的舉人出身,雖在軍營那個大染缸裏泡了多年,但尊卑禮數仍未忘本。那些北府軍老卒敢指着李長安的鼻子跳腳罵娘,他可不曾有過一絲僭越之心,未封王前不敢,封王之後更不敢。於是,他不動聲色的退後了兩步,既聽的清楚二人言談,又不顯得冒犯。

    燕赦卻是渾人一個,該大大咧咧的時候從不揣着明白裝糊塗,當下瞪着眼道:“姓李的,你是不是有銀子沒地兒花?建個破樓還得建九層,瞎顯擺什麼,我這大老粗都知道樓宇再高不到九,滿十寧多不缺一的道理,怎麼,你這腦袋在脖子上待膩歪了想換個地兒?”

    李長安擡了擡眼皮,淡然瞥了他一眼道:“山高皇帝遠,你瞎操什麼心。”

    燕赦一時語塞,竟無言以對,本來年輕時二人爭執他就沒贏過。

    李長安怕駁了他的顏面,笑着拍了拍他的寬厚肩膀,擡手指着眼前高樓道:“你應知曉,此樓絕非是爲了顯擺家底,日後這一樓就做爲開堂辦公之所,二層至五層則收納各家宗門武學祕籍,再往上便是藏寶之處。”說着,李長安湊近了幾分,壓低嗓音道:“就許你將軍府私設百寶地庫,不許我王府也豎一棟金銀樓?”

    燕赦身子往後一仰,驚悚道:“姓李的,你少污衊我,你這釣魚臺的百年木門框都比我將軍府的大門值錢。誰人不知道,我那地庫裏半數都是陳年老釀,拍馬都不及你這金山銀樓。”

    李長安抿着嘴角,會心一笑。

    見她這是默認了,燕赦心頭又是一緊,小聲問道:“藏滿幾分了?”

    李長安故作謙虛道:“不多不多,也就□□分,正好差些好酒裝門面,不如你那勻我個幾十百八壇?”

    燕赦老臉一抖,心肝兒都跟着顫,趕忙擺手:“我那都是登不了檯面的黃酒老渣,就不給你添堵了。”

    李長安哈哈一笑,也不計較,負手轉身朝湖畔走去。燕赦暗自鬆了口氣,收斂心思與她並肩而行。

    雖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燕赦挑在這個風口浪尖登門造訪,總不會只爲了聊閒兒天來的。先前李元絳讓他避嫌,不論誰來將軍府探口風都稱病閉門不見,可時日長了,那些平日裏本就走動不多的官吏還好打發,昔年跟着燕赦出身入死如今各個都兵馬在手的武將如何糊弄?他們可不管新王是誰,只問大將軍要句準話,若長安城真變了天,他們這拼了大半輩子才拼到手的榮華富貴還能不能留的住。

    燕赦正琢磨着說辭,沒成想,李長安倒先開了口道:“老燕啊,這段時日難爲你了,倘若沒有我這個北雍王,你這大將軍便只管門前一畝三分地,比起如今要好過許多。”

    燕赦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皮笑肉不笑道:“長安城裏的人都把老子當傻子,你也把老子當傻子?說好聽點是本朝獨一無二的大柱國,說難聽點不就是天子門下最老最聽話的一條鷹犬,老死戰死再換別人頂替,也就魯鎮西沒這份能耐,不然當年坐鎮西北的是誰還兩說。”

    對於老將軍的自我挖苦,李長安不以爲意,一笑置之。

    “旁的我不敢說,不論長安城掀起多大風雨,北雍自家的門前雪,我還能掃掃。只是眼下還不到大動干戈的時候,原本瀧水郡洪府做爲投石問路的前菜再合適不過,但被這麼一攪合,反倒束了我的手腳,那老婦可真會挑時候。”

    李長安勾了勾嘴角,接着道:“我在壽陵得了一張古方,常人服之可延緩衰竭,有疾在身者可向閻王多討些時日。東安王曾想以此再加上我的首級換他兒子一個世襲罔替,可惜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這張古方如今就藏在釣魚臺裏。回頭你拿去,找幾個老諜子兵分四路送去長安城,就說是一個雲遊至此的老道送你的。至於那婦人信不信,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古來儲君監國是非多,我就不信她敢死在這個時候。”

    後頭跟着的裴閔聽的冷汗直冒,非議朝政乃本朝大忌,私下裏閒言碎語自是無傷大雅,但這位女王爺可不是當做茶餘飯後,挑出裏頭任何一句話傳出去那都得地動山搖。

    燕赦不知李長安此舉爲何,皺眉道:“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長安城若穩住了局勢,想必第一個便要拿北雍試刀,他孃的,還不如亂些好,老話說亂世纔出英雄,別到頭來把老子手裏那些好苗子都一併割了,姓李的,咱們不能爲了自保斷他人手足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