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鶴見謙下了車,彎腰對着車裏的跡部景吾道別。正打算關上車門,車裏的人說了句:“等等。”
跡部景吾長腿一伸,兩步跨過來,也下了車。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對方的身上:“晚上有些冷,小心着涼。”
“我沒事,很快就到家了,還是你——”
跡部景吾抓住他的手臂,制止了他的動作,語氣裏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的意味:“披着。”
說罷,他鬆開手,轉身開了車門。
“小景。”
跡部景吾停在原地。
“其實,我......”鶴見謙低頭揪着衣領,剛開口,一個身影卷着清冽的冷香擁他入懷,令人心顫的熱度隔着衣服裹了上來。按在背上的手微微顫着,他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好好照顧自己。”
男生的聲音帶着難言的啞意,像是壓抑着什麼翻滾的情緒。然後,那溫度猛地撤離,風似的在冷夜裏散去,只留下幾縷極淡的幽香。
車身的輪廓在黑夜裏逐漸消失。昏黃的路燈下,少年站在原地,良久,良久。
*******
“失眠?”佐久早修一皺眉,“具體是怎麼回事?”
“一睡着就會做噩夢,醒了之後就睡不着了。”
“持續多久了?”
“......很久了。”鶴見謙張了張口,接了句,“...去宮城以前就這樣。”
“這是有好幾年了?”佐久早修一剛想說什麼,看見少年的眼神,莫名又問了句,“你......是不是吃藥了?”
“......”
“小謙,你喫的是什麼藥?!吃了多久?!”
“...沒多久,沒事的。”
“什麼沒事?!”佐久早修一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太好,深呼吸,按了按眉心,轉移了話題:“夢的內容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捏着陶瓷杯的手指骨泛白,杯中的水微微蕩着。許久,少年平靜的聲音在診療室裏響起:“...是我哥哥,還有我爸媽。”
......
兩人從正午聊到日落。當最後一絲日光隱入地平線,佐久早修一拿起水杯,把杯裏剩下的水喝完,說:“那我們今天就聊到這裏吧,明天再過來,可以嗎?”
“好。”
“我給你開點藥。”佐久早修一站起,走向自己的辦公桌,“之後不要隨便吃藥,按照我給你開的來,知道了嗎?”
“好。”
佐久早修一打開電腦,仔細勾選需要的藥物。
窗外,一羣烏鴉呼啦啦地飛過,在暗沉沉的天空下,飛向日落的山峯。
“佐久早醫生。”
佐久早修一應聲擡頭,少年站在窗邊,一手虛按在玻璃上,定定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怎麼了?”
“10月底,宮城縣的代表隊就選出來了,到時候會有兩個月的時間訓練。”
少年轉過頭,佐久早修一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他的語氣仍然是平靜的,卻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我想回去。”
“所以,請您.......幫幫我。”
窗外的光線向右移動了少許,佐久早修一正對上了少年的眼睛。那是一個近乎懇求的眼神,還夾雜着一些難言的鬱色。
“哈......”他朝窗口走去,站在少年面前,微微彎腰,與對方平視:“小謙,我是你的醫生,幫助你是我的責任。”他放輕了語氣,“對我有點信心,也對你自己有點信心,好嗎?”
......
治療的過程是漫長且無聊的,即便只是短短的一個月,不斷重複同樣的事情也會讓人感到不耐。但鶴見謙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事,再加上他總是被拉到排球隊裏跟他們一起打球,也消磨了不少時光。
“好球!!鶴見!!”
隨着一聲興奮的高呼,又一場訓練賽結束。鶴見謙退到場邊休息,他邊喝水邊觀察着另外一邊的比賽,放下水瓶時,卻被近在咫尺的臉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裏的水瓶扔過去。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古森前輩,你這樣是會被打的你知道嗎?”
“什麼?我們小謙居然想毆打前輩,天哪~世風日下啊~世態炎涼啊~”
“......”靚仔無語。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古森原也輕咳一聲,“我聽佐久早說,你過幾天就要回宮城了?”
“對。”
“什麼時候?”身後,另一個聲音問道。鶴見謙轉身,是佐久早聖臣。
“大概...27號吧。”
“27號...那不就是後天嗎?怎麼這麼快?”古森原也搭上他的肩,“不等學期結束了?”
“27號宮城縣代表決出,我想回去看看他們。”
“就這麼篤定他們能進決賽?”
“我相信他們。”
“嘖......”古森原也拍了拍他,“可別回去就忘了我們這幾個月的戰鬥友情了啊,到時候我可要找你算賬。”
“肯定不會的。”鶴見謙笑着說,注意到佐久早聖臣沒說話,頓了頓,又衝他笑道,“當然,佐久早前輩是排在第一位的了。”
“什麼?!”
“哎喲哎喲!別這樣啊前輩!”兩人糾纏在一起,你追我打。
佐久早聖臣默默地看着扭成一團的兩個人,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那邊,在相馬靜也和其他隊員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掙開魔爪的鶴見謙察覺到了什麼,莫名地朝這邊看過來。兩人分站在對角線的兩端,視線隔網相碰。
佐久早聖臣微微一愣。在他的視線中,黑髮少年彎了彎眸子,輕聲對他說了句什麼。
看清之後,男生的手指一蜷,扯了扯臉上的口罩,移開了視線。
嘖......有什麼好謝的。
“不用謝,這是我們共同努力的結果。”佐久早修一放下手裏的文件,笑着說,“明天就要回去了嗎?”
“嗯。”
“回去之後,按照我跟你說的做,有什麼問題立刻問我。每週來一次,知道嗎?”
“嗯。明白了。”鶴見謙頓了頓,“...謝謝您。真的,非常感謝您。”
佐久早修一隻是笑着拍了拍他:“這是我應該做的。”
*******
10月27日。
春高的宮城縣代表決賽準時開幕。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被稱作【墮落的強豪】的烏野高中,竟然擊敗了王牌高校白鳥澤學園,成功拿下了春高全國大賽的門票。
“——可惡!!”在嘩啦啦的水聲中,穿着黑色運動服的男生咬着牙,胸口燒着不甘的火。
還說要攔下幾球,結果,五場比賽,也就攔下了一球而已!
可惡——!
男生用力捏緊了池邊,忽視了手上傳來的隱痛。
“這位同學,你這是要破怪公物,還是要虐待自己呢?”門口,有人語氣戲謔卻又帶着隱隱的火氣問道。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埋在洗手池前的男生渾身一僵,然後緩緩轉頭。
“我看不太懂欸,你能告訴我嗎?月島同學。”站在門前的人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腦袋“轟”的一下出現了空白,等月島螢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衝上前,一把抱住了來人。
“......”來人嘆了口氣,輕輕回抱。
“——我回來了。阿月。”